有人抽出钢刀,要放血作墨。
卫褚赶忙阻止。
最后韩香甩甩手腕,抽出绑缚于小腿上的匕首。
“爹娘,俺是大柱,俺想您二老了。”
“他妈的,兖州口音?滚蛋,老韩与老卫是要南下胡州!”
“翠儿,我是孩他爹,告诉爹娘,我想他们了,再告诉小蛋,我也想他,翠儿,我最最想你,爹娘老了,小蛋才四岁,家里家外就你一人,我……”
“打住打住,太多了,一根木片撑死也就刻二十个字,酝酿好了再上前。”
“翠儿,我是孩他爹,我想爹娘小蛋,最最想你,我很好,勿念。”
“多了多了,减去两个。”
“翠儿,我是孩他爹,我想爹娘小蛋,最最想你,我爱你。”
……
元灵十四年,十二月初三。
大漠黄沙漫天。
祁连塞烽火台。
卫褚一边打着军体拳活络气血抗寒,一边说道:“大约五六岁时,跟着爹娘去县上赶集,途中遭遇一小伙山匪拦路抢劫。”
“生死危机关头,一青年剑客路见不平。”
“身形如风间,手中三尺青峰如灵巧翻飞的绣花针,山匪似秸秆般倒下一大片。”
“从那天起,我便立誓要成为一位仗剑天涯,嫉恶如仇的侠客。”
“我曾削棍作剑,糟蹋了家里三亩油菜地,爹娘轮番上阵,差点没把我打死。”
“当爹爹将木剑斜置于墙,一脚踩断,我便知道,我的侠客梦碎了。”
卫褚苦涩一笑,继续道:“后来我的梦想是当个富家翁,手头有二三百亩良田,住着二进大宅院。”
“再也不用穿剌肌肤的粗布麻衣,餐餐有肉,顿顿有酒。”
“我曾迫切想要长大,想像爹爹一样当家做主。”
“届时我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我要糖葫芦吃到吐。”
“后来,爹娘老了,我长大了,开始下地。”
“我才发现锄头那么重,太阳那么烈,流进嘴里的汗水是比眼泪还要咸的。”
“我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卫褚思量了一小会,道:“是在十一岁那年。”
“那天爹娘进山采摘药草,将夏收的麦子晒在院里,千叮咛万嘱托,让我一定要看好。”
“午后困乏的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是被娘的呜呜哭声惊醒的。”
“外头下了雨,很大很大的雨,将麦子全淋湿了。”
“娘跪在地上,哭声特别绝望。”
“爹站在雨中,一动也不动看着我,他的眼神是那样失望。”
“娘的哭声、爹的眼神,仿佛无数根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
“那些箭矢,彻底扎死了我心中的童年小人。”
“自那一天起,我便长大了。”
透过瞭望窗观察塞外的韩香骨好奇道:“后来呢?”
“后来,童年小人一点点腐烂,直至灰飞烟灭。”
“长大成人的我,像是一具只为生存而忙忙碌碌的行尸走肉。”
“直到遇见我家娘子。”
卫褚询问道:“老韩,睡过女人吗?”
韩香摇摇头。
卫褚:“那种感觉太充实了,太幸福了。”
“女人……不不不,应该是我家娘子。”
“不管在外面遭了多少难,吃了多少苦,只要能搂着我家娘子,那种奇妙的充实感、幸福感,轻易便可将任何苦难杀得丢盔弃甲。”
“后来啊,我左手搂着娘子,右手搂着女儿,看着她们母女俩熟睡的面庞,我就觉得自己成了这世间最勇敢的人。”
“胆敢伤害她们母女之人,即使君王,舍得一身剐,我也要把皇帝拉下马。”
说这句话时,卫褚捏着拳头,眼神坚毅,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再是苟且偷生的流放犯,更像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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