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灵九年,二月二十的月光中。
高见秋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那位唤作韩香的少年见面。
当看着少年那双比夜色更深沉的冰冷漆瞳。
高见秋能轻易、清晰的认知到,此少年与小徒弟、雪丫头截然不同。
如果高见秋对小徒弟、丫头说,山的那边还是山,没什么可看的。
小徒弟与丫头绝会乖乖听话。
然蓝衫少年不一样。
他一定会亲自爬过去看一看才甘心,即使手掌被山石割划至鲜血淋漓。
高见秋审视少年的同时。
少年也在打量着高见秋。
背负双手,站在院落中,负手而立的白衣少年很年轻。
那双深邃如夜空般的眼眸里,镶嵌着两颗黄金浇筑般的瞳孔。
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却令得韩香几欲俯身跪拜。
他有种极强烈的,好似下一秒,白衣少年便会褪去人形。
化作高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韩香曾觐见过玄秦二帝。
白帝为男,武帝为女。
玄秦二帝与眼前白衣少年一样。
都具备着一种玄妙的,令人不受控制,自主生出敬畏之情的能力。
面对这种存在,不论何人,姿态都会极尽卑微,言谈间小心翼翼。
韩香明白,那是一种叫做‘杀生予夺’的能力。
那是一种名为‘毁灭你,与你有何干系’的能力。
“晚辈韩香,”
少年抱拳躬身,吐字清晰道:“字太平,见过高前辈。”
高见秋平静道,“姓陈的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
少年点头,“陈先生让晚辈拜前辈为师。”
高见秋:“收你为徒可以,不过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少年:“前辈请讲。”
高见秋继续问道:“杀生乃极罪,然人食飞禽走兽,世人是否皆有罪?”
韩香沉吟了一小会,道:“我若为飞禽走兽,则世人有罪。”
“我若为人族,则世人无罪。”
高见秋:“姓陈的,还有我,明知山中有匪却不阻止,我二人是否有罪?”
韩香摇摇头:“无罪。”
“面对家门口一位快要饿死的乞食者,富可敌国的商人可以主动给予银钱食物,也可以冷眼看其活活饿死。”
“道德才谴责,律法需无情。”
高见秋两边嘴角微微翘起,“听姓陈的说,你韩家满门被玄秦白帝,以叛逆之罪抄斩?”
少年点头。
高见秋:“想过报仇吗?”
少年摇头。
高见秋好奇道:“为何?”
少年:“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人在江湖,都身不由己。”
“何况人在庙堂,亦……身不由己。”
“爷爷乃玄秦户部侍郎,二帝相争,必须站队。”
“站对了,由户部侍郎升至尚书,荣华富贵与权力更上一层楼。”
“站错了,则覆巢之下无完卵。”
“我爷爷知道其中利害,我爹娘知道,我那些叔叔婶婶也知道,韩家满门上下都知道。”
“太多人知生死局而入生死局。”
“渔夫出海打鱼,知沧溟风雨无情善变。”
“猎人进山狩猎,知豺狼虎豹凶猛嗜血。”
“爷爷入朝为官,知官场恶鬼横行。”
“可,”
少年面色平静道:“渔夫、猎人,还有我爷爷,都得为了某些东西,知生死局而入生死局。”
“韩家满门抄斩,我之仇人何处?”
是手起刀落人头滚地的刽子手?”
“还是扔出斩首令牌的监斩官?”
“亦或那位雄才伟略的白帝?”
“悬崖生有宝药,采药人欲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