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烧土肥,外加做胰皂,叶霓不知不觉又忙碌了起来,而由于豆腐生意,仓河村的村民如今也不得闲,但再怎样也比不过农忙,而且过年关的欢乐气氛浓厚,大家一时都爱说道些家长里短的。
亲戚处也都走动着,一来二去的,都谈到嫁娶一事。
“听闻田六郎未过门的媳妇,乃是李家庄的人。”
“六郎大嫂也是李家庄的,既然是同乡,妯娌关系想来不会差。”
那汉子满脸不赞同,谁不知晓田家两个老的偏心眼?为了给田六郎娶亲,不仅置办了蚕丝被,听闻光是彩礼就花用了二两银子。
“那林氏不会闹么?”
“再闹有甚用?”
只要田家二老心还偏着,林氏就算再闹也不能怎么着,孝道两个字将她压得死死的,除非她有叶家这样的娘家,再者,就算娘家争气,肯像叶霓一样护着大娘的,又有多少呢?
一时间大家有些唏嘘。
不怪村民们对这田六郎的感官差,本就是外乡人,还没嫁过来家中耶娘就多次来打探,话里话外都在问豆腐方子。
今年为何村子里女娘说亲的少?就是已经定下夫家的,那婚期也是一拖再拖,就是为了多留两年挣些工钱。
这新媳妇家也真是好大的脸面!田家二老也不知羞,放任亲家上门各种打探。
其实田家二老能不知晓么?但眼瞧着家家户户都做起了豆腐,若是手艺好的,挣的银钱瞧着居然比自家还多,二老也是如鲠在喉。
往常瞧不上的,如今却与自家一般无二,甚至因为舍得吃用,日子过得居然比自家还好。
这让习惯了别人艳羡的二老很不是滋味。
两人私下里也没少从大娘和田三郎那儿打探,但这两人一心向着叶霓,半个字都不愿意吐露,也没得办法。
但不管怎样,叶霓传授手艺从来都是公平的,谁家出力就教谁,村民们又一心向着她,自然不会认为是叶霓的问题。
不是叶家的问题,那自然是田家二老的问题了。
言说起来,这未过门的女娘姓施,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娘,于是人人都称她为施小娘。
“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此话怎讲?”叶霓觉得稀奇,自家长姊生性温柔敦厚,也素来不与人为恶,为何这么说一个未过门的新媳妇?
大娘用胰皂洗了洗手,言道:“她么,与六郎倒是极为相配。”
二娘噗嗤一笑,谁人不知那田六郎被娇养着,那这意思不就是这施小娘也是个好吃懒做的?
好在如今大娘被摘出来,也乐得清闲,但日日都要归家休息,也少不得与那新婚夫妻打上照面。
她将陶釜洗净了,往灶台上重重一放,明显是心中不痛快。
日头渐晚,眼瞧着就马上要归家,田三郎也忍不住叹气。
叶霓若有所思,这夫妻两人白日在客栈做活,家里琐事早就不怎么掺和,这种情况都觉得苦闷,难保田家日后还有乱子。
二娘道:“你担心长姊么?”
“那二老心眼这般偏,不若还是分家舒坦。”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分家?”
大庸的租庸调综合考虑了男丁数量与户籍,每丁每年要缴纳两石粟米,除此之外,每户每年要缴纳绢两丈,麻三斤,绢布又需要用麻布去换。层层下来,除了自家吃用,基本也所剩无几。
因此虽说分家后要缴纳的粮食还是一样的,但各家也不在同一户籍下,又要搓上许久的麻才能勉强维持,实在是不划算。
田家男丁众多,又有一个织布机在,因此互相帮扶着,日子过得很是殷实。
若非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谁也不会主动分家。
但叶霓的想法不同,这田家二老日渐衰老,两人在时还能勉强维持和平,但两人走后呢?
何况田六郎如今又要成亲,单他一个还好,难道成亲后的小家也要靠上面的阿兄们养吗?
越往后,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想到这里,叶霓也不由得庆幸,还好她早早将自家长姊摘出来,不去蹚这浑水。
田六郎和施小娘越是折腾,田家就会越早分家,大娘也会越早脱身。
这般想着,叶霓长舒一口气。
其实眼下乌糟糟的何止田家,石头城的黎东氏也是焦头烂额。
本来大过年的,谁知家里因为判官扯上了官司?往常走动的亲朋好友,也都推诿避讳,纷纷不愿见面,这叫黎东氏家主气坏了。
他道:“哼,若非我黎东氏,他们王家儿郎能进官府么!”
大郎道:“不止王家,就连汴州冯氏也回绝了我们的拜谒。”
家主一愣,王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但冯氏不同,言说起来,两家之间还是自家高攀了,那冯氏也想来端庄稳重,连他家都回绝自家的拜谒,难道那判官惹上的,是甚不得了的案子么……
他越想越不安,屋外爆竹阵阵,他只觉得心下发寒。
“阿耶,赵家阿公听闻九郎和离,也上门打听。”
这赵家,就是与黎东氏结亲的人,他家女娘即将嫁与黎九郎做妾。
家主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哦,他来作甚?”
“他言九郎既然已经和离,能否将他女儿扶正。”
若是有的选,谁又愿意将女儿嫁为人妾,一辈子抬不起头呢?这赵家乃是商籍,虽说家中有些积蓄,但架不住商籍低贱,自家女儿若想嫁入黎东氏这样的人家,少不得要受委屈。
但他还是多虑了,黎大郎走出来道:“不是我家阿耶对亲家不满,而是……”
赵家阿公苦笑,也是,叶二娘出身已经算是仓河村数一数二的,嫁去了不也是被人折辱,自家女儿又是个商籍,只怕落不得好。
他轻声言道:“既然如此,那不若先延长婚期罢。”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