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驿站里的汉子在此歇脚说话,赶路的不怕天气严寒,就怕下这样的大雪,地上的枯草被盖个严实,牲口找吃的都困难。
“哎,这雪要下到何时才是个头。”
“北上还要再冷呢,听闻盛京的雪能埋过小儿膝盖。”
“恁大的么?”
搭话的汉子乐呵呵的,“是哩,瑞雪兆丰年,盛京产出的稻米也香甜。”
旁人听得神往,不愧是盛京,平日里吃用都是粟米。
正在这时,有人道:“雪里是不是有人?”
恁大的雪,还有人在赶路?大家觉得惊奇,都探头去看。
果真不假,原先只是零零散散的几头毛驴,再往后就是几十个汉子。
来人正是阿布的商队,他们本也不必雪天赶路,但奈何他们在仓河村逗留了太久,因此赶路急些。
带头的矮汉埋怨道:“都是你,贪嘴那豆花。”
高汉反唇相讥,“哦,炒田螺是谁吃了十来碟?”
阿布沉默不语,但他也默默期盼着,若是前面还有叶家的客栈就好了,恁冷的天气,洗个热腾腾的热水澡,再往羽绒被里一躺。
噫,真是塞神仙。
只可惜,就是在繁华的盛京,也找不出一家能媲美的客栈,不怪那个汴州人士不愿离开。
这么想着,一个披蓑的差役跑来问话。
“哪里人?”
阿布下了驴车恭敬道:“大食国人,来庸朝贩货。”
矮汉也连忙掏出备好的文书,交由对方一一检验。
那差役粗粗对了对人数,恁冷的天气,阿布这文书也齐全,于是他并未仔细瞧,只是怪道:“那头驴车怎得瞧着不一般?”
驴车前的殷诚连忙垂下脑袋,旁边的人言道:“这乃是我们大食国特有的,大人没见过也寻常。”
“好,你们进去罢。”
众人纷纷动身,那古怪的驴车里坐着的正是谢长安,好在阿布的商队都是相知相熟的,虽说对他半路加塞两个人感到诧异,但脚夫们也并未多想。
外加阿布在大庸也很有些人脉交情,沿路的关隘差役好些都与他相知,并未多加为难,这一路上也算是顺利。
“阿布此人不简单。”
殷诚道:“马上就要年关了,只要不犯大事,差役们也不愿找人晦气。”
谢长安点头,但不管怎样,两人身份敏感,虽说可以绕路走小道,但确实不如在阿布商队里来得方便。
“你去那边瞧瞧,怎得都围着看?”
既然自己主仆二人受对方照顾,若是有什么事,能帮的自然要帮衬着。
脚夫等人停放好货物后,也架起陶釜生着火烧热水喝,但如今刚下了雪,柴禾都湿漉漉的,半天也没见火苗,天寒地冻的,大家一时没了主意。
得知这些后,谢长安拿出火折子递过去。
火折子虽算不得甚好东西,但愿意拿出来给大伙用,这份情脚夫们还是受得的,于是大家都热络了些。
有人道:“不知距离盛京还有几日路程?”
“约莫十天。”紧赶慢赶的,他也能在宫里开年宴前归京。
但脚夫们则不同,他们都是关外人士,肯接恁远的单子,一半是看在阿布的面子上,另一半则是冲着丰厚的工钱。
“我婆娘都要生娃娃了,年关我还回不去。”一旁的汉子眼眶红了,他从地上摸了些雪擦脸,雪化成水,从他粗糙干裂的皮肤上流下。
听了这话,大家都有些沉默,若是家境殷实,谁又愿意出来做脚夫?
一单挣的虽多,但万一不注意折在路上,家里人又该怎么办?
五十来号人,只有谢长安与殷诚是赶回去过年的。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眼下还是太平年间,若是赶上战乱,这些百姓又是甚光景?想到叶霓曾经说的话,谢长安有了几分认同。
开疆扩土虽能青史留名,但百姓苦啊。
“去我驴车里拿几个冻梨。”
“郎君?”
“你去就是。”
这冻梨是叶霓送予他的,不多,也就给了十来个,他吃过,甚是甘甜清爽。
那黑黢黢的冻梨一拿出来,果真冲散了哀愁的气氛。
“这是何物?”
“三娘做的冻梨。”
谢长安将冻梨用雪水洗净,挑了三个大的放在陶釜里,不一会儿在就解冻化成了橙黄色的糖水,冻梨清甜的香气也散发出来。
一道在驿站歇脚的也有大户人家,闻着这甜香都赶来瞧,询问这是个甚。
“哪里能买?我怎得没见过?”
“仓河村,你问叶家就知。”
仓河村?那家仆在嘴里念叨了几次,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远近闻名的豆腐村么?除了豆腐,原来还有这等好物?
“什么价?”
家仆摇头,“不卖,这是人家送的。”
主人家照着谢长安的做法给梨子解冻,饮下也觉得甘甜。
“此物虽然相貌丑陋,但别有一番滋味。”
驿站虽说都是各成一派,大家与相熟相知的一道歇着,但也有消息灵通的想要再买。
谢长安一律回绝,开玩笑,三娘拢共只给了十多个,眼下已经拿出去四个,不能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