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
3月11日。
清晨,春雨如丝,如烟如雾,笼罩着县城。
这是今春的第一场雨,丝丝缕缕下得缠绵悱恻,好叫人徒生各种情怀和心思。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昨夜与袁逸舒喝得大醉而归,起床后杨文财在团部的院子里打了几趟拳,将宿醉留体的酒气散尽,身上也被春雨淋湿了。
细雨中他深吸清新的空气,雨丝像少女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不禁想起曾经葱茏的少年时光。
那时他打一把朱红油纸伞,轻揽她的细腰,在春雨霏霏的年华季节,在老宅深深的巷弄里,放飞少年的心。
那宅,那墙,那树,那路,眼前熟悉的旧境,因春雨绵绵而亲切而新颖,心胸好像一下子开阔明亮起来。
她咯咯笑着跑出朱伞下,仰着娇颜沐浴春雨清柔的抚摸。
雨洗皮肤情洗心,梨花春雨柳色新。
他收起朱伞追逐她,巷弄深深,飞出少年快乐的笑声。
韶华记忆,朦胧美好,无奈已成追思。
“团座,电话。”
王回城在办公室门口喊他。
接过胖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几把脸,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筒,里面传来陈书蝶带着哭腔的声音:
“杨团长,救命呀,他们要抓我。”
“啥?哪个王八蛋要抓你?”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杨团长,陈书蝶一家已涉嫌窝藏日伪特务,现在还不清楚她一家是否是日伪特务的同党,我们要带走他们进行审查。”
杨文财明白了,陈书蝶的那个远房亲戚出问题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撂下了电话,县党部干的是正事,在此事上他不能横插一杠,这是原则问题。
但他必须关注和过问此事的进程,因为陈家在商会里是他老爹杨家霖那一支的势力中坚。老陈布庄是个老字号,布庄遍布邻县,实力很强。
若知道他不帮忙,杨家霖还会让他滚回家跪佛堂,堂堂少校团长不能再丢人了。
见杨文财揉着脑壳发愁,王回城小眼睛一转:
“团座,咋?陈家的大丫头有麻烦了?”
“前些日她家来了个叫什么陈绿蕊的远房亲戚,现查明是北边过来的日伪特务,她一家跟着吃瓜捞,都被县党部请去喝茶了。”
“老陈头那就是一只老狐狸,咱陕地算是大后方,若跟日伪特务扯上关系,恐怕他的那些家产分分钟就会被充公,他才没那么傻,八成是不知道实情。”
“我也这么想,再说陈书蝶也算是咱们小时候的老相识,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吧。快帮老子想个法子。”
王回城胖脸上的肥肉纠结的颤了颤,小心的说道:
“杨哥,这种事咱们还是不要粘上为好,不然让人知道了,咱保安团的名声就没了。
出于人情考虑,你悄悄的去找李清同,让他手下的人审问时下手轻点,尤其是老陈头,那一把糟骨头,在小妾身上爬山都费劲,别一下子蹬腿了,那你到时候就坐蜡了。”
杨文财乜斜了他的胖脸蛋一眼:
“嗯,此屁有理,胖子,整洗澡水,老子先洗个澡再说。”
“好嘞。”
见杨文财听了劝,王回城屁颠屁颠的跑去弄洗澡水了。
……
县党部。
此刻王雅楠正一身戎装英气勃发的坐在沙发上。
腰间褐色牛皮带上没有弹夹袋和手枪套,但仍遮不住她身上散发一股战地红花的逼人气势。
双方已经唇枪舌剑的较量了一番,谁也不退步。
李清同毫不掩饰对中共的恶感,针对王雅楠提出的让青年学生自由选择听课与否,他的话语充满不屑和讥讽:
“国民政府肩负教化民众的责任,对不谙世事的学生实施训课,是必要的,也是党部的职责所在。这些学生们皆是国家的未来,不能让他们走弯路甚至是走邪路。
请注意,这种普民教化职责,只有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即委员长领导的国民政府才有权利实施。
在本人的辖地中,还请王主任自重,中共在这里没有发言权,我更没有邀请你们中共来这里参政议政。”
面对李清同的咄咄逼人,王雅楠毫不退缩:
“我们的人我要带走,请将他们中的学生党员先行放行。”
“王主任,你确定这就是你们中共合作抗日的态度?请注意,合作抗日是在国民政府为主导下的合作抗日。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人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不受政府管束?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中共想裂土封疆,拥兵自重,独立于国民政府之外呢?”
王雅楠凤目一凝,针锋相对道:
“你这是恶意中伤我党,歪曲事实,我认为你是在蓄意破坏两党合作抗日的局面……”
正这时白慕瑾敲门进来说杨团长来了。
李清同愤然的脸色迅速恢复儒雅的常态,只是意味深长的瞅着王雅楠,顺口说道:
“请杨团长进来。”
他以为杨文财又是冲着王雅楠来的。
“呵呵,书记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甚是想念啊。”
手里旋着军帽的杨文财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端坐沙发上的王雅楠。
他直接忽视了起身迎接他的李清同,一双弯月牙的眼睛射出了贱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