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南正街终于热闹起来。但天气却还是那么阴冷,寒冷的风像顽皮的猴子窜来窜去。看情形,又有一场大雨来临。
南方的初夏,依然时不时地被西伯利亚寒潮肆虐。老话说,不过端阳不暖。而这次寒潮似乎把西伯利亚的冰山也给搬来了,比往年冷得更出奇。
端午节快要到了。寒潮的肆虐,当然不会影响人们准备过节的心情。大街上,人很多,一个个缩着脖子,鼻子冷得微红。或许,这是昭安这个春天里最热闹的一天。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喧哗声,吵闹声,满满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直到黄昏,人群才渐渐散去,南正街才渐渐安静,天空也终于开始下雨。毛毛细雨,洋洋洒洒,像抖落的头屑,在天空中飞舞。
天黑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漆黑的天空,不时闪着耀眼的白光,响着炸弹般的惊雷。
坐在窗前,伍枚安静地听着窗外下雨的声音,似乎是一种享受。风声雨声风雨声,都抵不过她的心声。
而屋檐下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时而急促,时而细碎,像清凉的山泉,让她的心里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一点一滴地浸润着她近日积淀的焦灼和不安。
听了一会儿,伍枚又开始想着心事。从省城归来有些日子了,按照约定,组织应该派人来联系。
昭安的情形很糟,敌人疯狂屠杀,党组织破坏严重,难道联络员遭遇不幸?她知道失去联系人将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最高任务,一定不能失败,否则,不仅任务不能完成,而且还会带来重大牺牲。
但无论怎么样,伍枚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宝吉寺。虽然多次无功而返,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早早醒来,简单收拾后,伍枚走出旅馆大门深深地呼吸着。
昨夜的雨,把昭安城洗得发亮,空气也格外的清新,还隐隐约约地能闻到些许淡淡的馨香,或许这就是春天的味道,她闭上眼睛尽情地陶醉。
过了一会儿,她走上大街,没有叫黄包车,只是一路慢慢地走一路看着风景,快到晌午的时候,才看到远处的宝吉寺。
宝吉寺与小西路隔河相望。从城里去,要过德民桥。过桥时,伍枚停下了。
她站在桥上倚栏往下瞧,看着桥下奔腾的河水。一场大雨,河水涨得厉害,浊浪汹涌翻滚,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和温顺。
在伍枚的心中,昭河应该是个温柔的女人。她逶迤曼妙,绕着昭安城奔向湘江,为昭安平添了几许美丽和神秘。
没过多久,伍枚进了山门。望着这熟悉的一切,她心底总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宝吉寺是她最难忘怀的地方。她是弃儿,寺里好心的老尼收养了她,还供她上学。后来,她考上了北平大学。再后来,她唯一的亲人老尼去世了。
乱世沉浮,寺里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认识她的人几乎都不在了。寺内格外的冷清,或许正是用斋的时候。殿前,香炉青烟袅袅,平添了山寺的幽静和肃穆。
伍枚拾阶而上,很快来到大殿门前,但没有立即进殿,而是回头望了望天空。
灰白的天空,云在渐渐消散,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些许淡淡的蔚蓝。云层后面,阳光忽隐忽现,有些刺眼。
伍枚收回目光,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抬腿迈进大殿。
大殿静悄悄的,她细细打量。这里没有多少变化,旧貌依然。三尊佛祖金像,正中是佛祖释迦牟尼,左边是阿弥陀佛,右边是药师如来,而两侧是十八罗汉诸神。
伍枚当然知道,偏殿内还塑有普贤、文殊、观音三尊菩萨金像。
站在三尊佛像前,伍枚闭上眼睛,双掌合十跪下虔诚地拜了起来。她记得,老尼曾经说过,菩萨可以不信,但进了寺庙不能不拜,而且心要诚,态度要恭敬。佛说,有缘而来,随缘而去。佛即是缘,缘即是天。伍枚相信缘。
伍枚盘腿闭目坐着,俨然一个地道的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