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亚瑟控制住了自身迷雾造成的影响,但迁徙队伍最前方还是发生了一阵惊呼。
并不是这些人发现了他,而是某些被藏起来的东西出现了。
是因为亚瑟,但属于罗塞尔的那部分才是关键。
迁徙队伍在前方看见了一支十余人的队伍,那是宛如海市蜃楼的虚幻景象,他们同样在往边界山脉的十八弯峡前进,哪怕距离还很远,影像也很模糊,依旧能辨认出其中哈加提草原最传奇的猎杀者,角龙兽!
仔细去数,就会发现这种早已绝种的魔兽足足有十六只。
为首那只皮肤纯黑,身高超过七米的巨大角龙兽背负着一座金灿灿的华丽行宫,在南大陆极其珍贵的绸缎和纱帘随风飞舞着,完全遮掩住行宫内部的景象,而其他体型明显小一圈,皮肤深棕的角龙兽背上,能大概看见些手持乐器,像是在唱歌跳舞的家伙。
就算听不见声音,也能看出这些人的悠闲和愉悦。
在靠近边界山脉已经逐渐显露出荒芜的地方,这是非常荒唐的行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关于朝圣之路的种种传说。
迁徙部队里大都是生活在丛林里的部落原住民,哪里见过这种怪异现象,恐惧一瞬间就散播开,下意识跪地忏悔的人们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哪怕瓦迪耶拼命提高嗓门,也没有让骚乱停止。
慌忙奔走讲述这是沙漠地带自然现象的胡夫,更是让民众听清他的声音都很困难,正在给一位断腿青年查看伤势的那吉多,强势按住想要起身的青年,命令他“安静”后,快速扫了眼现状,就立刻摘下腰间一支黑色竖笛旁的牙黄色号角凑到嘴边,全力吹响。
呜……呜呜,呜……呜呜……!
一长两短的低沉号角声起了些作用,有不少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胡夫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只见他同样取出号角,吹出相同节奏,不远处的瓦迪耶紧随其后,在三道号角声逐步重合的时候,又有两道号角声先后响起。
这是特殊情况下发出首领指令的道具,五个部落都有。
单独一支号角能传开的声音有限,但分散在队伍前后的五支号角同时响起,形成的影响力就足够号令大多数人,然后依靠个人影响个人,就能在紧急情况下传达命令。
之前因为没有明面上统一的联盟首领,各个部落又有足够的人手管理族人,这两支胡夫制作的号角根本没什么机会使用。
时间一长,大家都快忘记了这件东西。
与其说大家是听懂了号令,不如说他们是好奇这个声音本身,然后注意到发出声音的是首领才下意识选择安静待命。
差不多控制住骚乱,那吉多就放下号角,操控马匹缓缓往前走。
她的冷静感染着所有人,让注视着她的民众不再那么恐慌。
来到能看见远方模糊影像的地方时,她看了看天上的云像,又看了看这片区域的地势和土地状况,立刻确定这不是海市蜃楼,而且角龙兽根本不是现在的东西,很像是传说中那种神秘事件。
这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是否危险她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因此,在确认那些影像前进的方向后,她笑着回过头,喜悦地回应着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大声说道:
“同袍们,看啊,我们的虔诚得到了神灵认可,曾经朝圣者的身姿在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感恩吧,兄弟姐妹们用生命守护着我们来到了这里,喜悦吧,亵渎神灵的罪民和暴徒已经离我们远去,祈祷吧,前方就是通往新家园的道路,这是神灵对我们最后的考验。”
她的声音面对近3000人的队伍并不大,可所有人都在安静的听。
而人群中也有祭司在复述她的话语。
在经历绝对的安静后,一个隐约的、压抑的哭泣声打破了安静,那是位怀抱婴孩坐在驼兽背上的苍老妇人,在发现那吉多看过来时,她慌乱避开了那吉多的视线,但那吉多没有责备她,而是摇摇头继续说道:
“没关系,请放心哭泣吧,只是哭过后,要记得背负起牺牲者的愿望。”
死神信徒并不畏惧死亡,但他们害怕没有意义的死亡。
不够份量的生命,会让他们失去进入乐园的资格。
传说中死者的国度“冥界”分为三层,惩戒罪人和渎神者的地狱,虔诚信徒幸福生活的乐园,以及神灵与天使们居住的净土。
死者在去往冥界前,要走过一段审判生前善恶的道路,只有足够虔诚的灵魂才能抵达冥界大门,然后由审判天平称量灵魂的重量,决定最终去处。
如果灵魂的重量还比不上一片羽毛,同样会被送往地狱。
这是南大陆人极少发生自杀事件的原因。
就算是不是死神信徒,也会受到文化娱乐、民俗习惯和思想教育的影响,换成海盗的说法就是多少信一点,反正也没有损失,真要遇到无可奈何情况,什么信仰都没有用。
这些被排挤到几乎失去生存空间的部落人,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信仰既虔诚,又亵渎。
那吉多的许可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人群中的啜泣声快速变多起来,感受到一种可怕的情绪洪流正在酝酿,胡夫立刻想起之前那吉多的话语,他终于知道放任大家宣泄情绪有多么危险。
不知道那吉多有什么安排,心中不安的他只能把手伸进腰侧的皮包里。
那里面放着用来伪造神迹的特制烟花。
可一阵悠远而苍凉的笛声冲散了他的忧虑,那种充斥热情与悲伤的矛盾曲调他很熟悉,可以说所有拜朗人都很熟悉,它的名字是《我美丽的故乡》,是拜朗帝国时期就非常有名的民间歌曲,在后来一切都变得一团糟后,它几乎成为了人们的心灵慰藉,就连四、五岁的孩童都会唱。
是那吉多在吹奏这首曲子。
之前胡夫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带着那支竖笛,却从来没有吹过。
现在他知道了。
尤其是队伍中有其他乐器进行合奏,并有人开始唱起这首歌时,他发现最开始带头的都是那吉多的学生们,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和那吉多之间的差距,那吉多连大家的负面情绪什么时候释放,用什么方式释放都想好了。
“说不尽赞美的话语:
我美丽的故乡!
唱不尽动听的歌谣:
我美丽的故乡!
我是多么希望,我的故乡,
回到你身旁,我的故乡!
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熟悉的歌谣带动着所有人的情绪,本该不受控制肆意爆发的负面情绪,被引导着汇聚到一起,借助集体的力量,隐晦的一点点宣泄出去,从而消弭所有负面影响。
孤独的悲伤才最可怕。
只要悲伤时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人类就能继续坚持下去。
感受到整个迁徙队伍的情绪变化,身处外围的塞尼德略微侧过头,被遮挡大部分面部的脸上露出个僵硬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