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满却像是发现不了夫妻二人之间没有感情似的,一次次拿感情来说事。
楚云梨根本就不看他:“不是陷害谁,只是实话实说。是我看见马车往这边来,然后告诉了他。我承认,当时确实有一点私心,就是想给他添堵,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能挑唆别人杀人!”
说完后,对着大人行礼,“还请大人明察。”
只是告诉别人有马车朝村尾来……这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处,楚云梨不怕被人知道。
大人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就是陈秋满发现自己的未婚妻与人有染后,找了同样与未婚妻有染的亲弟弟陈秋田过来杀人。
陈秋田脑子反应不够快,真就在冲动时下了杀手,并且在杀人之后桃之夭。
杀人的是陈秋田,挑唆的是陈秋满,兄弟两个谁都逃不掉。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大人也不好连夜回城,于是住在了村里屋子比较宽裕的人家。
周氏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按照律法,自家男人多半要给人偿命。
这怎么行?
被衙门定罪问斩后,他们母子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陈母胆子比较小,一直缩在人群之中,是这样的后果,当场就晕了过去。
夫妻俩年纪不算大,但是因为常年操劳,身子本来就不太好。两人先后倒下,陈父当场就没能起得来,陈家院子里当夜挂起了白幡。
而陈母在第二天早上进来时,亲眼看见三儿子被抓走,本来只是半边身子不利索的她,再次晕倒醒来之后,一双手和两条腿都不能动了。
夫妻俩彻底倒下。
周氏恨毒了桃花,但是她走不开,家里的公公婆婆相继出事,她得留在家里帮忙。
陈家有丧,周家人出面吊唁,私底下找到了女儿商量让她回娘家改嫁。
周氏整个人恍恍惚惚,短短两天就瘦了一圈:“我改嫁之后,两个孩子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连自己都顾不得了,还管他那么多呢。是陈家对不起你,陈秋田以前娶了你就私底下跟那个桃枝往来,如今更是为她杀人,可见他对那女人的感情……相比起来,你为他生儿育女,家里家外各种操持,累得要死要活……难道你要为了这种没良心的男人苦守一生?”
周氏心中乱成一团,她不知道前路在何处,也不知如今自己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一想。”
回娘家改嫁也不用太着急,周家人只是想让女儿有这个意识,不要对陈家太实诚。
从城里回来的陈秋妹到家时,看到放在棺材里的父亲哭得肝肠寸断,甚至在棺材旁晕倒过去。
她被众人扶起,起身看向周氏时,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悲伤让她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突然冲过去冲着周氏劈头盖脸一顿抓挠。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你个搅家精……”
不光是周氏自己,就连众人都惊呆了。
等到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周氏摸着自己的伤处,哭着质问:“这事儿怎么能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秋田自己不干人事,我为他生儿育女,他不念着我的好,反而在外头跟一个寡妇不清不楚,甚至还成了杀人犯。连累了我一生……他就是个混账,对不起我就算了,杀人的时候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管不顾,你们家的人骗婚,当初也没说他是这么混账的人,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如今还遇上你这种不讲道理的姑子,这家我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稍后我就回家改嫁!”
陈秋妹有自己的道理:“如果不是你笼络不住自己男人,秋田又怎么会常年跟一个寡妇不清不楚?他要是收心与你安心过日子,也不会出这种事。”
周氏惊呆了。
这分明就是歪理。
男人要跑出去乱来,谁也阻止不了。怎么还能怪到她头上?
本来她念着孩子,想着等到长辈不在之后,能分给她几间屋子,她有娘家帮衬,到时辛苦一些,将这两个孩子养大,给他们娶妻生子,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结果,陈秋妹居然这样无赖……这家是绝对不能留了。
家里有丧,帮忙的人很多,看见姑嫂二人吵,众人纷纷劝架。周氏没再出声,私底下找到爹娘商量回家改嫁的事。
陈父的丧事办得简单,因为家里的陈母病得越来越重,眼瞅着就水米不进快要不行了,在丧事办完之后,一家子也没有多少欢喜。
楚云梨没受什么影响,还是每天早晚送保康去村头的老童生家中……因为她和陈家人之间有恩怨,即便是同村住着,她也不打算去帮忙。
稍晚一些的时候,心里难过的陈秋妹还找上了门。
彼时赵大娘还在陈家,楚云梨一个人在院子里,打开门看到是陈秋妹,她还有些意外。
“有事?”
陈秋妹忽然从身后取了一个陶罐往外泼,黄白之物撒了出来,楚云梨眼疾手快,侧身一让,身上虽然没沾上,但大门和门口那一片都臭烘烘的。
没能泼到人,陈秋妹还不满意,叉着腰骂道:“你看我做什么?在我眼中,你比地上的粪还要脏,明明是你自己想要离开陈家的,离开之后却还挑拨我两个弟弟之间的关系,生怕他们不犯事……我两个弟弟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你害的!”
苗惠儿只知道这个姑子不好相处,不知道她居然无赖成这样,楚云梨都气笑了,忽然一伸手,也不怕脏,直接抓住了陈秋妹的衣领,然后一把拖着往外走。
“你那嘴才臭。”楚云梨冷笑一声,直接将人丢进了隔壁家的茅坑里。
“噗通”一声,茅坑并不深,隔壁邻居特别勤快,经常将家里的粪水挑去浇地,茅坑里只有浅浅一层。饶是如此,陈秋妹也沾了满身,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什么,眼睛瞪大,半晌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和楚云梨算账,从茅坑里爬出来,跳进了小道另一边的河里。
河水瞬间污糟一片,陈秋妹泡在水里,才有空找罪魁祸首算账:“苗惠儿,你这个疯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楚云梨几步上前,将人再次摁进水里:“你脑子还不够清醒,我再给你洗一洗。等洗干净了,应该就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你那两个弟弟。”
陈秋满的大哥平时看着是个特别老实的人,但只要发作起来,特别喜欢打人。村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疯子,只是没有当面说而已。
身为亲妹妹的陈秋妹,以前看着跟常人一样,但楚云梨冷眼瞅着,这人的脑子应该也有点不正常。
楚云梨一直把人往水里摁,好几次陈秋妹都以为自己会被水淹死,直到她挣扎到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时,摁着她脖颈的手才终于松开。
她从水里抬起头来,呛咳不止。
楚云梨冷声问:“脑子清楚了么?还要不要找我算账?”
濒死的恐惧让陈秋妹彻底害怕了,她疯狂摇头,努力想离面前这个浅笑盈盈的女子远一点,更远一点。
这边发生的事也被几个人看在了眼里,不过,他们不觉得苗惠儿会把人淹死,只在旁边劝说,没人上前帮忙。
*
陈母是两日后没了的,陈家再次办了丧事。
家里不缺银子,但是,丧事却没舍得大办。说到底,去了的人已经去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林氏不舍得花太多的银子办丧事。
丧事挺顺利,不过,有人私底下悄悄说,陈母不是自己死的,而是家里的两个儿媳妇不给她饭吃,这人水米不进,根本熬不了几天。她是饿死的!
这事情只在小范围的之内悄悄传,没人敢去问,也没人闲得跑去寻求真相。
保康最近已经学了不少字,写得似模似样,他好不容易才有读书的机会,去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给母亲争光,因此,他每天都写到半夜,天不亮就起来读书。
这么大点的孩子,正是长个头的时候,本来就矮,楚云梨不许他晚上用功,他就每天蒙蒙亮就起,凡是夫子要求读背的书,全部都滚瓜烂熟。
老童生特别惊喜,本来得过且过的他,最近又生出了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再教出一个做秀才的弟子。
师徒两人都挺用功,楚云梨并不在乎保康能不能考取功名,于她而言,她更希望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能够健康平安。就是苗惠儿也只希望孩子孝顺,知道感恩,并不求他有多大的出息。
陈秋田是在半个月之后被抓到大牢里的,彼时,桃枝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在,说是吃得太差,才没能保住。
但是,桃枝特别怀疑自己是被人下了药,因为她有天吃的晚饭感觉里面有药味儿,吃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当天晚上她就肚子痛,后来流了好多血。她一直在求看守,不停磕头哭求,天亮之后看守找来了大夫,但是已经迟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在。得知这个噩耗,桃枝悲痛万分,等到想起来问孩子没了的缘由时,大夫已经离开。
大人有一些细节没有问清楚,他懒得费心去查问,干脆让看守将此案有牵连的三个人关在一起。
当然了,防止他们互相动手,将他们各自关了一个屋子。
桃枝在最左边,陈秋满在中间,陈秋田在最右边。
陈秋田最后进来,来的时候跟个乞丐似的,浑身脏污,头发凌乱,看那头发都变成了一缕一缕,想也知道根本就梳不开。
他这些日子在外头担惊受怕,还要想法子填饱自己的肚子,过得特别凄惨。以前他以为穷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现在才知道,那样稳定的贫穷其实是上上等的日子。
进了大牢之后,看到陈秋满,他正个人跟疯了似的,扑过去狠狠掐住陈秋满的脖子。
“害我,你害我……我掐死你。明明桃枝是你的未婚妻,你为何要让我出头?”
陈秋满当时没想这么多,只是自己不敢阻止,想要让陈秋田打一顿那个老爷出气……他要是知道陈秋田一去就会杀人,不光不会让他去,甚至还会阻拦。
他被掐得翻白眼,根本喘不过来气。看守见势不对,打开牢门将二人拉开。
不过,大人非要将这两人关在一起,看守便不敢离开,各占据一间牢房守着。
有看守在,兄弟两人一开始没动手也没动口。后来陈秋满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没想让你杀人。”
短短一句话,就捅了马蜂窝。陈秋田嘶声大吼:“如果不是你让我过去,我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才是被你牵连,谁让你那么冲动的,你杀了人害得我也沦为阶下囚。”陈秋满心里也委屈得很。
陈秋田又想动手,不过身后有看守,他不敢妄动,恨恨别开了脸。
可是,看守不可能一直守着。
陈秋田很清楚,人是自己杀的,罪魁祸首桃枝和陈秋满最后不会有多大的罪名,待个两年出去后,照样过日子。
可怜了他,他要为死去的李老爷偿命,妻儿还要被他的名声牵连……他已经听说周氏想要回娘家改嫁,就是说为了离两个孩子远一点,她要嫁到外地去。
孩子有一个杀人犯的爹,亲娘还改了嫁,祖父母已经不在世上。陈秋田想想孩子以后的处境,就觉得凄凉得很。
他特别后悔自己跑去找李老爷的麻烦,甚至更早之前,他就不该和寡妇私底下来往。
真的,他越想越后悔。
看守不可能一直守着二人,眼看他们吵过之后不再开口,又已经到了深夜,两人各自睡下后,便离开了。
大晚上的,陈秋田起身到了兄弟二人共有的栏杆旁:“三哥,你过来……我这里还有点银子,你拿去花。”
他之前东躲西藏,并不敢和人打交道,便装作乞丐,带出门的银子都没有机会花出去。
陈秋满看到银子,有点怀疑弟弟是想伤害自己。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两人到底是亲兄弟,兴许弟弟真的是想把银子给他之后托付家里的孩子。
陈秋满都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只得一个来福,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亲生血脉,他对于弟弟变成杀人凶手这件事心底里还是有几分歉疚的。反正自己没孩子,帮弟弟养孩子也不是不行……于是,他靠了过去。
他满心戒备,并不敢将头靠得太近,手伸得老长,结果指甲还没有碰到银子,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大力扯他,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扑了过去,等到反应过来又已经喘不过气。
陈秋田将人狠狠按在地上,发了狠道:“你害我,害我儿子……害我家破人亡,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桃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隔壁的动静,吓得尖叫不止。
看守赶来,却已经迟了。
陈秋满已经没了气息。
陈秋田坐在栏杆旁大口大口喘气,当天夜里,大人连夜审问。
大人想知道更多,没想到让本不该死的犯人被害死,虽是看守看管不利,但这件事情细究起来他也有责任。大人面色特别难看。
而陈秋田动手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能逃脱,他想法简单,家里兄弟三个,他不在了,东西会被分成两份,但如果老三也不在,老三的那份就能省下来挪到他儿子身上。
分家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害了自己的人在这世上逍遥。反正他杀了人,本就是一个死,杀不杀陈秋满,他都逃脱不掉。
大人气急,见他毫无悔改之意,判了他立即问斩。
至于桃枝……虽然没有动手杀人,但她与人通奸致让死亡,也被判了三年。
三年不重,但是桃枝在定下罪名的第三天,忽然就在大牢里暴毙而亡。
大人怀疑有人下了黑手,李夫人是最大的嫌疑,但无论他怎么查,都像是桃枝不习惯吃大牢里的饭菜,肠胃受不住拉肚子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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