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本来刚才对于钱家话题因为其他客人的到来而被迫结束而气闷,如今听周梨再度提起,只将那抹布往肩膀上一搭,立马就跑过来,十分得意道:“那李小姐你可是找对了人,小的我还真认识钱家的人。”
但他话到此处,忽然就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神情也收敛了起来,“不过啊,李小姐啊,那钱家皮毛生意虽是做出了名头,但这一阵子,他们家里不太安平。”
周梨可不就是等着听钱家姐妹回来后的后续如何了,眼下一听,自然是十分有兴趣,“小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他们家不做皮毛生意了?”
小二哥摇头,一面耐心解释道:“你们从外地来,自然是不知道,钱家最近出大事了。”
“此话怎讲?”周梨表达出极其好奇的样子。
那小二哥的表达欲也很强,立即从别处了拉了张空闲的长条凳,坐了下去,接过乾三递来的花生米,一边吃一边说道:“说起来,那钱老爷倒是个好人,发家后是在他们乡里修桥铺路,尽了大力,不但如此,整个钱氏的族人,几乎都靠着他家搬到了这县城里来,做了城里人,就是那些天灾的时候,也没饿着他们半分。”
只是可惜,他没儿子。又说老天爷不公平,钱老爷这也一个好人,也没给他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虽是出息,但大女婿性格怯弱得很,起先钱大娘子放手让他管家里的生意,又一茬就给人骗了货物,还担了官司。
也是钱大娘子四处奔走,花钱出力,才将他接回了家里了。
“那小女婿呢?”周梨又问。
小二听到她提起郑远恒,表情就更为激动了,顿时唾沫横飞地说道:“这个小女婿,叫我说不如那大女婿,大女婿虽不是当家做生意的料子,但最起码人还是个好夫君吧?可是那小女婿啊,不喜欢钱家小娘子,还为了钱娶小娘子。”
正说着,一个显然也知道他们钱家之事的本地人凑了过来,十分纳闷地插了一句:“这郑家的,不喜欢人家钱小娘子,怎么还能跟人生俩儿子出来?难不成那生儿子的事情,还是人强迫他不是?”
一帮人开启荤腔来,只说那钱小娘子身材娇小,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强了郑远恒等荤话。
大堂里的众人听罢,只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就有人说:“那钱家姐妹俩去一趟屛玉县回来,一个要闹着和族里分家,一个则要闹着和离,其实吧咱们这些外人,都看得出来,钱家对族里对郑家,那是没得说,可他们钱家也是傻,那族里的和郑家这些年靠着他们大富大贵,现在她们不管,人怎么可能同意?”
这话一说,立马就有人附和:“是了,说钱家那边的族人,合力把钱大娘子告了,还要在族里挑选一个子侄过继给钱老爷,将来好继承家业。”
当初虽说在屛玉县,只听了钱氏姐妹的一家之言,但是她们将那等宝贵的矿图都献上去了,又短暂接触过,显然她们的话八九不离十。
而且那郑远恒在屛玉县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一件像样的。
如今事实也证明,钱家姐妹俩的确不错,但是这族人和郑家是真被他们惯坏了。
当下听得钱家的族人反而要告钱大娘子,便立即说道:“可是新律推行,钱老爷的钱财并非是族里帮忙赚来的,即便他年少时候在族中学堂读过书,但这些年不是修桥铺路,又重新盖祠堂请先生么?而且现在钱家的生意我听说都是钱大娘子在操持,族里人凭何告她?”
小二的连忙说道:“话是这样,可钱家族人可不答应,他们人多势众,而且还都去了州府衙门里告状,那位新任的风知州受理了此案,说起来也是今天开堂呢!”
又道:“虽说新政,那又如何?人家还是祖上传来的规矩,几千几百年了,哪里是这才刚推出的新政能管得了的?而且叫我说来,这钱娘子他们也真是的,赚了那么多钱,给族里花就花了,反正都给了那么多年,现在忽然不给了,人自然不答应的。”
说完了钱大娘子和钱家族人之事,又提起那钱小娘子和郑远恒和离的事情,大抵是这里因素过多,又是什么青梅竹马,又是什么外室,还有郑远恒还在屛玉县犯了事。
那屛玉县什么地方?那可是当今的天子脚下啊!
还听说被送去挖矿了!于是不管是小二哥还是这些客栈的本地人,对于此事都十分热衷,七嘴八舌三言两语就说了起来。
“我有个亲戚在衙门了作差,说郑远恒犯了案子被抓去挖矿是真的。”有人立即证明。
那小二也附和:“是了,前儿有个屛玉县来的客人路过,也说了此案。”
他这话似乎更具备权威性,大家一时都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追问:“可是晓得犯了什么案子?”
小二其实就是随口胡编乱造:“说是强抢民女,你们说他那样一个文弱人,是真看不出来,敢在天子脚下犯这等事情,难怪一边说着不喜欢钱小娘子,还能和钱小娘子生儿子,感情他就是不能没有女人的公马。”
但立马有人质疑此话的真实度:“可是,他那青梅竹马不就是和他在一起么?他怎么还会缺女人?”
小二继续编:“那女人不是给他生了儿子么?生了孩子哪里还像样子,腰都比水桶粗了,抱着那女人不如回去抱水桶。”
众人听得这话,一阵哈哈大笑。
周梨眼见小二胡编乱造有一套,怕是真话是问不出几句来,也失去了兴趣,趁着小二和那些客人们说得起劲,也上楼去了。
沈窕和章玄龄走在她身后,并没有察觉到乾三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只对那小二随口胡编乱造十分不满,“他这样,没的说成有的,白的说成黑的。难怪紫萝书院第一年招收女学生的时候,传到各处已经变成要选秀女入宫了。”
周梨听到这话,不免也细思起来,这消息的落后,使得大家只听得只言片语就自己发挥将不齐全的地方给填满。
一个人就是一个说法,的确是不妥。
小事上就算了,可是遇着大事呢?这个时候不免让她想起了报纸这个东西,只是可惜现在书院还没有普及,如今除了屛玉县灵州等地,各处的免费书院还没建造起来。
什么时候建造,都在等着各地方的金商馆收入来源呢!
而有许多地方,金商馆也才开始入驻。
所以大家普遍不识字,即便是做出了这报纸,举国上下每三个月出一次新刊,将这三月里大小事情登报。
也没用啊!除非能雇人专门来一天来回循环读还差不多。
而且为了报纸的权威性,必然是要朝廷亲自来主持,但朝廷也没这么多人啊!花费又是不小一笔。
但方才小二的事情,也让周梨意识到,报纸必须要有的重要性了。到时候各方政策实行如何,也能在报纸上详细登陆,这样好过彼方对此方的好奇而产生的凭空猜测和捏造事实等。
至于这一类的刑事案件,也有必要登陆。
这一想,要登报的太多了,不由得停顿住脚步,朝着后方的年轻男女道:“到我房间,咱们开个会。”
沈窕和那章玄龄不免好奇,以为周梨是要为钱家之事,那章玄龄甚至已经拿出炭笔,写上了标题。
哪里晓得周梨忽然说起借小二胡编乱造的事,提出想让朝廷创办报刊,每一个季度出一次,也就是一年四次。
每一季度的报刊里,则登陆这三个月里的各大事件,甚至可以表彰政绩出众的州府官员和老百姓等。
沈窕听罢,自然是很赞成,“这样,看那小二还敢乱编不。”
章玄龄也觉得这个想法妙极了,当下便朝周梨建议:“可要下官将奏书写出来?”
周梨摆摆手,“先不着急,此事虽有了个大致眉目,但是普天下识文断字的人屈指可数,即便着报刊做出来了,送到了每一个州府,但是能花钱买的人只怕极少,且他们又不识字,说不定反而听了些许不全面的消息就捕风捉影。”
她是金商馆的当家人,想到的第一个自然是不能白白花费财力来做这些事情,不求赚钱,但最起码要求保证不亏本。
沈窕一听,立马道:“这有什么难,直接叫衙差大哥们贴告示的时候顺便读一遍就是了。”
周梨摇着头,“读一遍不行,那告示每天无数人看,又不见得个个识字。”而且就算每天重复读,大部份老百姓也不可能跑去告示榜前听。
沈窕想了想好像也是,双手拖着腮帮子开始苦思冥想。
章玄龄见了,不禁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朝廷下一道命令,让说书馆的先生们在报刊发出后,连续说上几日就好了。”
沈窕立即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看不出你这个老来子还是挺聪明的嘛。”
说书先生倒是可行,而且报刊里发布的消息,大部份绝对都是客人们愿意听的,即便是没有朝廷强行下令,想来他们也愿意说。
但说书先生,他们说书为了效果,少不得是要添加些艺术成分在其中了。于是周梨说道:“可行,朝廷也不必发布什么命令,倒是白大人那里,律法里怕要添一条,专门针对说书先生们说报刊之事,凡事必须实事求是,不可擅自更改报刊中所发布的内容。”
章玄龄点了点头,一面朝周梨问:“那这奏书是可写了么?”这报刊早日出世,也省得各人们听到一丁点的风声,自己添油加醋到处传播,这与原来的实际相差甚远了。
简直就是给朝廷添麻烦,造谣一张嘴,辟谣得给人跑断腿呀。
“如此麻烦了。”周梨想,大概提案已经出来了,细节是朝廷自己商议。
章玄龄笑了笑,“此事本该下官分内之事。”只觉得这一趟出来,虽说爹娘害怕自己吃苦头,但这分明就是一件好事情,可公费看一看这后虞各种新政所治理下的后虞,还能跟在周大人身边学习。
这如今不就很好么,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周大人的新提案。
沈窕在一旁看他写,见他那笔下行云流水般,片刻就给写完了,实在羡慕得很,嘴里则道:“现在你是姑娘的护卫,别一口一个下官,免得到时候漏了陷。”
一面又朝周梨问:“姑娘,咱们明日还继续待在这黄梨县么?还是直接去州府?”
周梨也在考虑,“我没想到这钱家的族人如此蛮横,竟然还告到了州府衙门去。”不过她也不着急此事,想要看看这风满月如何行事的。
又道:“等乾三回来再做商议。”
不过乾三回来得太晚了,那时候周梨都已经睡下了,翌日一同到楼下吃早膳的时候,四人坐在那角落里,乾三才一边禀道:“钱氏族里,三位老太爷都已经去了,各路叔伯怕是不下十来个,又有他们的后代子孙,三亲六戚的全部邀上,就属下当前所知,怕已是百人有余了。”
“他们这是去告状还是去闹事?”周梨听得这钱氏族人去州府衙门的数量,也是愣住了。
沈窕啧啧两声:“难怪贺先生说以前皮毛生意最好做,可见钱家是真赚了大钱的。”养肥了这么多人,如今反而过来咬他们一口。
说罢,只和乾三章玄龄一般,等着周梨拿主意。
周梨心想,既然钱家大部队都去了州府衙门,那他们留在黄梨县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放下了筷子,只招手喊小二来结账,一头和几人说道:“收拾行李备车,直接去州府衙门。”
小二的有些遗憾,还以为能多住两日,自己也能多赚点赏钱呢!
但客人要走,他也没有胆子强留,还是牵马来送到门口,又说草料自己晚上还特意起来喂了两次,有一次还是上好的黑豆子,那马儿就吃一两多银子的黑豆,得额外要钱。
乾三当然不可能给他,“你这人,信口开河惯了吧?你们这客栈里的草料,最好的便是陈年的豆子,哪里有什么上好的黑豆?”
小二不服气,也没想到周梨这个主人看着如此和睦好说话,她这护卫如此不上道,“自然是我另外新买的,要不是看着你家主子是个和善人,你们的马儿休想吃到这口好豆子,别人的马想吃我还不喂呢!”
说罢,还不忘朝周梨看去,“李小姐,我看你也是个体面人,不会想赖这点料钱吧?”
周梨可不兴惯着他,也不吃这一套,“可以给,但是请将黑豆的票子给我。如今金商馆推行,但凡购买物品超过一两银子,店铺一般都会开票据盖章,你既是给我的马另外买了黑豆,那拿票换银子。”
小二脸色顿时就黑了,“当时夜已深,他们嫌麻烦没给我开票。”
那章玄龄站在周梨身后,看似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出言就有些狠戾:“据新律工商法第二百三十五条,但凡店铺单桩买卖过一两银子,须得给买家开票,如若没有,小二哥可去衙门里举报,举报的赏银不低,比在这里与我们讨要这豆子钱要来得快。”
“你们!”小二气得指着几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起来他用此等手法,已经骗了不少银钱,路过的外地客人们急着赶路,做生意的手头可不差这一两半两的,一般都不会起争执,便是心中不满也直接给了。
而他平日没少孝敬掌柜的,所以掌柜也不多管。
但是没想到,今儿遇到的这个李小姐,不是什么善茬。
本来想作罢,就这样算了,偏又吞不下这口气,心想别人都老老实实给了自己,凭何他们不给?难道就他们特殊么?
于是只蛮横地从客栈里大堂里搬出一张长条凳来,横挡在马车前面,“你们要是不给,今儿休得就这样走,除非从我身体上踩过去。”
众人没理会她,反而是以周梨为主,都在打量这并不宽敞的大路,那沈窕更是怀念起屛玉县的宽广街道,“什么时候,绛州也能重新将这街道规划。”
章玄龄在一旁解释道:“怕有些困难,此处街道两侧房屋基本完好,若是扩宽街道,老百姓们自然不愿意搬迁,到时候朝廷得多花银钱。”
“那这街道就这样了?”沈窕想朝廷有钱,那也是金商馆辛辛苦苦赚来的,和老百姓们的税赋,可不是这样洒水一般乱花的。
章玄龄继续说道:“当然不,如此花同样的银钱整改旧街道,倒不如直接建立新城区,至于这里的街道,从此改为巷子。”说到这里,只一脸求赞赏的表情看朝周梨:“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