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校长戴着一副老花镜，抬起头来看了看，应了一声也招呼道：“吴主任怎么来了，请坐请坐，小吕，你去泡杯茶。”说完又低头整理资料。
吴晓客气道：“沈校长您先忙吧，杜老师已经去了，就不劳烦吕老师了。”说完，拉着柳黄莺坐了下来，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放在以前，沈校长好烟好酒，巴结他还来不及，哪会像今天这样，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她竟然看了眼，又自顾自忙着整理资料，把他和柳黄莺晾在了一边。
好不容易等沈校长忙完了手上的工作，沈校长摘下老花镜，喝了口杜老师拿上来的绿茶，见杜老师转身欲走，便说道：“小杜你别走，留下来一起说说话，这吴主任其实你比我更熟悉，前段时间他孩子不是托你带过几天吗，是那个吴天天吧，成绩很好！”
杜老师于是便坐下了，偌大的会议室就生下她们四个人，沈校长倚靠在红木沙发椅上，而吴晓和柳黄莺却坐在靠墙壁的黑色硬木椅子上。
“沈校长记性真好，我家儿子一直麻烦杜老师和沈校长，真是过意不去，我也就希望他在学习上再接再厉，争取为班级和学校争光，不辜负两位老师对他的厚望！”吴晓知道这是开场白，沈校长主动抛出孩子的话题，表明她现在不欠你吴主任的，你吴主任也别指望我的帮助。
吴晓见时机差不多，再这么聊天打屁下去，等会沈校长急着回家吃午饭，就没机会向她推销产品了。于是用手肘蹭了蹭柳黄莺，柳黄莺挺起胸脯，主动介绍道：“沈校长、杜老师你们好，我是吴晓的同事，我叫柳黄莺，您叫我小柳就行了。”
沈校长斜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也不问她今天来此的缘由，看来是养气的功夫很好。柳黄莺便继续说下去道：“今天过来打扰沈校长您，主要是想向您推销一款练字产品，价廉物美，对小学生提高书写质量，以及扩充识字量，都有巨大的帮助。”
沈校长不作回答，干脆把难题抛给了一旁的杜老师，“原来是来推销产品的，小杜，我想听听你的建议，你觉得这款练字产品怎么样，我们学校有没有必要建议家长们购买？”
杜老师原本只是个陪聊的，没有料到沈校长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因为向不向家长推荐，完全是沈校长一个人说了算的，她是校长，旁人难道还有插手的份吗？杜老师瞄了眼沈校长，回头又瞅了眼吴晓和柳黄莺，为难道：“其实我早就发现我们的孩子，在书写这块，确实亟需改进。理科方面还勉强凑合，但是像语文英语这样的文科，书写占据了教学的一大块，尤其是语文考试，一手书写漂亮工整的字体，能给批卷老师留下极好的印象。”
杜老师倒也不说破，建议点到即止，但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杜老师她是赞成学校向家长们推荐这款产品的，为此吴晓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不过沈校长打断她道：“小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吴主任，您以前在教育局局办工作，对于局里的相关政策和文件，你比我们更了解。这两年省教育厅对学校各类收费监管的格外严厉，推荐产品虽然可以想办法规避直接收费，但是在家长们心中的影响实在太不好了，万一你们的产品存在质量问题，或者练字效果没有达到理想目标，家长如果闹事，我可负担不起。”
吴晓当然知道沈校长这是在找推脱的借口，可是既然来了，他就不想轻易放弃，再说新新小学这里是第一站，开头炮不能打成哑炮了，便笑道：“这个沈校长您放一万个心，我们这款产品的质量不是我吹牛，在同类产品中，绝对是首屈一指，关于这方面，我们柳主管比我更清楚，柳主管对吧？”
柳黄莺刚才惊讶于吴晓对现场气氛的控制，她自以为进入销售界一年以来，在为人说话方面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没想到吴晓比她更进一步，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还有点憨厚的样子，实则一说起话来，句句在理，也懂得掌握分寸。
“没错。沈校长，您还没有见过我们的产品，就让我再浪费您几分钟时间，让我简单演示一下吧？”柳黄莺说完就要去拿神奇练字本。
不过被沈校长摆摆手拒绝了，“不用了，所谓的神奇练字本，和那些神奇写字板，以及神奇书法本，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不能冒着被家长举报的风险。”
柳黄莺见她态度坚决，又听她提起风险，既然是有风险，就一定伴随着利润，所谓风险越大，利润就越高，所以她就隐晦的提了下：“其实我们这款产品的售价，有很多回旋的余地，我们可以把其中一部分贡献出来。说白了，推销产品是次要的，甚至是无关紧要的，我们主要是为了提高新新小学全体孩子们的书写水平，同时也为了减轻书法老师们的负担，另外能为新新小学的发展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是我和吴晓求之不得的心愿。”
柳黄莺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一个真正优秀的销售员，他不会去分析和介绍产品，而是直接告诉客户，我的产品能给您带来什么好处和利益，却忽略掉销售员自己所能获得的提成和奖金。
果然沈校长皱了皱眉，似乎有点被柳黄莺的建议给打动。新新小学的教学质量一直是沈校长近年来狠抓的一块，而书写质量则是不可忽略的一个组成部分，另外新新小学建立不久，说是百废待兴夸张了点，但是很多地方需要用钱，如果能从这款产品的销售中克扣一部分用来建设学校，倒不失为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沈校长紧盯着吴晓淡定的面容，又瞥了眼放在大理石地面上的产品，忽然想起来吴晓当初被革职的原因，她已经没多大希望再往上升了，毕竟年纪到了50就要退居二线，担任正校级调研员，万一因为这款产品的推销，惹怒了一两位家长，后果不堪设想。
沈校长突然站起身，吩咐杜老师道：“我还有点事，小杜你送送吴主任他们，吴主任我们下次再会吧。”
吴晓虽然早就隐约猜测到了结果，但仍旧想再坚持一下，“沈校长，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吴晓相信，如果他现在仍然担任局办副主任，根本就不用亲自到访，简单的一个电话，就能说服沈校长大批量购买，至于家长的举报，他一个局办的副主任还能搞不定。只可惜，他丢在在局办的饭碗，连同当初的地位也一并丢了，现而今沈校长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喊他一声吴主任，已经给足了面子了。
“不了，吴主任，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两位要不再去跑跑别的学校吧，或许他们会需要。”沈校长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径直朝校长室走去。
如果是刚入门的销售员，此时一定会紧跟着追上去，然后一番死缠烂打，客户要是同情你，或许会买几份试试，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肯定会被当做疯子被辱骂和驱逐。这种死缠烂打的事情，柳黄莺当然不屑去做，她敏锐地感觉到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沈校长其实已经被她打动了，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还是被一口拒绝了。
柳黄莺见吴晓一副不愿放弃的模样，替他做决定道：“谢谢杜老师的茶，我和吴晓就先回去了。”
吴晓无奈地扭头盯着柳黄莺冷静从容的脸蛋，纠结了几秒钟，最终挤出一丝笑容，也和杜老师道了别，杜老师已经尽力了，在领导面前，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直白，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教导主任，现在没有了吴晓那座大靠山，今后在新新小学，只能靠她自己。
两人走到门口，门卫依旧一脸恭敬，吴晓却提不起兴致，沮丧地坐在柳黄莺的骐达车里，忍不住叹气。柳黄莺打开热空调，安慰他道：“别泄气吗，你要往好的方面想，如果不是因为你以前在教育局工作过，今天我们根本就进不去，能把销售推进到即将成交的地步，你和我的配合已经非常出色了。”
吴晓又叹了口气，接话道：“你就别夸我了，最后让沈校长左右为难的，根本不是我以前的主任身份，明明是你的贡献打动了她。”
柳黄莺借机传授经验道：“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做任何销售，你要记住，客户真正在乎的是一款产品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和利益，其它的都是次要的。其中的好处和利益，又以金钱的诱惑最为直接，谁不爱钱呀，只要给的回扣高于他们所承担的风险，销售就一定会成交。”
吴晓点点头，表示受教，“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眼看都快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柳黄莺看了下时间，“行，先去填饱肚子，下午我们再看看情况，要么继续去学校推销，要么你先学习一点销售的技巧。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虽然是第一天做销售，但是你的基本功很好，比我刚入行的时候，厉害太多了，真没看出来，毕业十几年，你变化那么大！”
“那是，主要是我经历的女人比较多。”吴晓故意卖关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