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
西北军被三国联军围于伊州城下。
大将军定北王为保护身后城池,率兵突围。
就在这时,敌方一名隐将领悄然逼近,寒光一闪,利剑划破空气,直指霍辙心脉。
霍辙反应迅捷,却已力不从心,只能勉强侧身一避,剑尖仍深深刺入他的左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如同夕阳下最刺眼的红。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却未显丝毫惧色,更加坚定地挺直了脊梁,反手将长枪向对方刺去。
以此同时,敌人箭羽齐齐破空而来,刺破软甲,尽入胸膛。
他力竭单膝跪了下去,铠甲已破,下属尽亡。
唯有他屹立于硝烟未去的战场中央,眼神依旧锐利,却难掩疲惫与决绝。
周围皆是倒下的同伴,战旗斜插,随风摇曳,仿佛是无声的哀歌。
他紧握的长枪,枪尖已卷,沾染着敌人的鲜血。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缓缓倒下,巨大的身躯砸在了冰冷的土地上,激起一圈尘埃。
气息随着天际斜阳落下,归于平静。
只有那双浸满血色的眼,仍死死望着这个方向——
“主人!主人!”
昭华猛地惊醒,长长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来。
她捂着心口看向一旁,艾艾正焦急地望着她。
“怎么了?”出声她才发觉自己嗓音哑得很。
“到京城了。”艾艾担忧不已,“主任你没事吧?刚刚你梦魇了。”
她摇摇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回京的马车上。
周遭传来百姓交谈叫卖的嘈杂声,掀帘看去,入眼是熟悉的盛京城墙。
远远的,一人骑马靠过来。
“你睡了许久,喝点甜米酿养养神。”
王束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是她惯常吃的一家米酿。
位于京城东街。
而此处,尚未入城。
见她晃神,艾艾连忙替她接过来,除了米酿,还有许多其他小食点心,“哇,都是主人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呢!王世子好久之前就打马先行,原来是给殿下买吃的去了。”
昭华看了眼艾艾怀里的一大包东西,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多谢。”
他莞尔,彼时暖阳正好,映照了他半边俊俏侧脸。
仍旧是记忆中清风朗月谦谦君子的模样。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正说着,城门口有人将他们认了出来。
“那不是长公主殿下和王世子吗?他们回来了!”
“是啊,听说这次殿下为大邕联盟了南楚国,令大邕实力大增,甚是辛苦!这一趟可算是夫妻同心了!”
“嘘!你可小声些,还没大婚呢!”
“这有什么,圣旨都下了还能有错不成?如此神仙伉俪,瞧着太登对了!”
“……”
天子脚下,京城老百姓总是有着边关百姓们没有的闲逸,自以为话音很浅。
可这些话,两个当事人都听了个完全。
这一趟回来,正好赶上他们二人的婚期。
礼部宗正寺和隋国公府敲锣打鼓筹备了半年之久。
各方都在关注着这一场盛事。
可王束,这一路都未曾提起。
她嘴唇微张,决定说些什么。
他却率先开了口,“我们进城吧。”
“……好。”
对于昭华的归来,永丰帝和太子逸王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永丰帝经由调养,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在紫宸殿理事了。
彼时太子正在整理汇报边关军情。
“赵邡监军东北,与靖宁候一道,已初步稳定东北战局。”
“西南边境,淮阳侯府大破敌军,收复失城,暂时驻守桂州以东。日前,南楚将军已持安南王府信物与司徒咎碰头,下一步总攻西戎复州。”
“西北边关,三国联军暂时停止入侵西北,但驻军未退,仍据守伊州城外。而定北王府,三位大将齐齐领兵上阵。”说到此时,饶是唐衍也难忍心酸,“大邕有此忠良,实是国之大幸。”
霍钧在伊州城门上与老百姓的对话,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了京师,听太子如此说,永丰帝亦老怀安慰。
他看向昭华和王束,“听说你们在燕云台时,遇到了聿之那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二人齐齐沉默片刻。
昭华缓缓道来:“定北王霍辙三年前组建一铁甲王卫,面覆铁甲,骁勇善战,这一年来甚少露面。西北军将领之一归佑乃定北王属将,身形酷似定北王且最熟悉其招式。儿臣本欲书信请归佑至燕云台,令其假扮定北王出面以暂压舆论稳定军心。”
谁知最后来的是霍辙本人。
永丰帝呐呐,“他伤势如何?”
他自知霍辙不敢在此等密事上欺骗于他,可这样的认知令他的心更沉了三分。
昭华猛地回忆起那日,敌军被定北王威势呵退后,霍辙自己便险些从马上栽下来的情景。
在她未尽的这一生中,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孱弱的霍辙。
跟之前梁州时的模样不同,和在苗疆时也不一样。
他是强撑着来燕云台的。
只为了能真正做到威慑三国联军。
永丰帝知道自己不必再问什么,也不必期待什么了。
他闭上眼,满腔痛心。
“这一趟,你们二人辛苦了。大婚在即,这些日子,你就在府中休息吧。”说完,他看向王束,“前些年朕在长公主府种下一盆墨兰,昭华最是喜爱,但下人照顾不善,从未开过花。你送昭华回府,正好替朕照顾好那株墨兰,这些时日,朕未宣召你,你就住在长公主府。”
昭华和王束皆是一怔。
“这是圣谕。你们二人,都不能抗旨。”
王束拱手,“是。”
二人走后,唐衍不解,“昭华就快大婚了,父皇为何还让王束提前和昭华相处?”
前朝倒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只是他觉得何需如此?
永丰帝面露苦涩,“你妹妹从未说起,难怪你不懂。”
“她人还没回来,信已经寄到苗疆去了,苗疆只要是盛开了的银丝美人面,尽数寄去了西北。”
“定北王,快不行了。”
唐衍正想说这与昭华有何干?突然猛地想到什么,脸色骤白。
永丰帝看了失魂落魄的他一眼,叹息,“到了这个时候,但愿王家小子能明白朕的打算。如此,他们婚后方能伉俪情深,永无嫌隙。”
唐衍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父皇的苦心孤诣。
这也令他更坚定了之前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