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坐在窗棂旁,眸中剥离的恍惚,遥望窗外,思绪渐渐飘远。
儿时,每到六月天,便到了梧桐花雨落英漫天的季节。
父亲命人在引凤阁外栽满了梧桐,梧桐树下搭建了秋千架,还记得那个坐在梧桐树下荡着秋千,赏着落英纷飞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小姐!”身后传来小昭的声音,将苏绾的神识从回忆中剥离出来,苏绾回过神来,眸光看着小昭手中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昭儿,我不饿,什么都吃不下。”
小昭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眸中带着担忧,“小姐,即便王爷还在生小姐的气,小姐也不能够不吃东西。”
那夜祈寒并没有带着人马去追回凌傲天,自那夜起祈寒便搬进了书房,对苏绾不闻不管不问亦如从前那般冰冷。
那夜,他说过倘若父亲留在沂州城,自己便不再是他的琅王妃。
自己选择了父亲,没有选择他让祈寒心生怨恨,在用这种冷漠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中的不满。
曾经不止一次的去见他,却总是被他拒之门外,既然他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就代表他深爱自己,说那些狠话不过是在威胁罢了。
苏绾觉得该给祈寒一个平息愤怒的时间,慢慢的他的气便会消减。
再过些时日,父亲和哥哥就到了沂州城,也是时候为哥哥找一处安身之地。
“小昭,一会儿你跟着我出去,我想出去走走。”
“是!小姐,小昭伺候着小姐用早膳,这走路也是需要气力的。”
苏绾在沂州城二十里外买下了一处清幽雅致独立的庭院,命人重新修葺,置办了些物什.....。
祈寒身在书房内,虽然对苏绾不管不问,每日均会向荣安了解一下苏绾的情况,再得知苏绾再为苏家人的事情忙碌,神情很冷,手中的笔瞬间被断做两节。
“阿绾,当初是因为你和苏家撇清了关系,我才选择接受你的,你如此这般,是在亲手葬送你我之间的情分。”
七月中旬,祈寒依然冷漠,苏绾试了几次,祈寒依然不肯原谅她,也没有命人赶她出府,两人的关系一直僵持着。
苏绾在房间整理着平素里翻看的典籍,房间外有人前来禀告,京城来人想要求见王妃,如今人已经到了前厅。
苏绾秀眉微颦,断定是哥哥到了沂州城,倘若是凌傲天回到沂州,并不用大费周章的通禀,如此多此一举,莫不是凌傲天出了什么事?
苏绾步履匆匆来到前厅,刚刚踏进大厅的门,见到太子亲卫季云凡就坐在前厅。
莫不是那夜祈寒派人去追了,难道凌傲天出事了?并没有到京城见到太子?
季云凡见苏绾走了进来,躬身见礼道:“季云凡见过王妃!”
“季护卫多礼,敢问凌傲天凌都尉所在何处?”
季云凡神情微怔此次前来,不见琅王踪影,琅王妃开口没有问苏瑾的下落,竟是问属下的情况。
“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绾方才觉得情急之下言语有些不妥,他不能够让太子知道他如今的境遇,“没什么?只是凌都尉初到京城,怕有闪失。”
“王妃不必担心,因为皇后的人在暗中探查,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去营救,凌傲天不辱使命将苏瑾等人救出,如今人就在沂州城外。”
“王妃派去的人去平江城,两位苏家的小姐如今被流放在哪里做官婢,太子说既然要救也不差这两个,还有苏家的小少爷也会一并救出来,稍后也会到。”
太子如此费心的帮助,对苏家恩情苏绾不知道要如何偿还。
苏绾知道因为哥哥的脸上有刺青,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会留在城外。
“有劳季护卫!我已经准备好了安置的地点,请随我来。”
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外比较隐秘的地点,苏绾离马车越近,心情越沉重,自己的父亲就在那辆马车之上。
马车内苏瑾清瘦的双颊,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隐约的见到右脸颊之上,隐藏在发间的黑色的苏字儿刺青,曾经光洁的下颚如今染满青须,当初那温润朗润的瞳眸不见,此时竟是填满了沧桑。
感觉到身下之人伸出颤抖的手拉着他,苏瑾方才看向苏诚儒道:“父亲,您稍等,阿绾他很快就会来了。”
榻上的苏诚如儒,在天牢之内便已经被折腾的不轻,如今又中风在床,身形枯瘦,嘴歪眼斜,口角流涎,说话都说不清楚,哪还有当初咤吒朝堂的威风模样。
即便是嘴歪眼斜,那枯瘦的脸颊依然被烙上了耻辱的烙印,右侧脸颊同样刺了黑色苏字儿的刺青。
穆佩玲坐在一旁,如今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素手护着隆起的小腹,少了从前的灵秀,变得娴静了许多。
马车外守护他们的亲卫军,见到苏绾与季云凡前来,冲着马车内喊道:“是琅王妃到了。”
苏瑾染了沧桑的瞳眸看向父亲苏诚儒,“父亲,阿绾她来了。”
门扉轻启,苏瑾从马上跳了下来,见到哥哥仿若变了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苏绾直接奔了过去。
眸中盈满泪光,碰触哥哥那带着刺青的清瘦脸颊,这对于哥哥来说有多耻辱,有多疼?悲戚唤道:“哥哥!”
苏瑾眸中也是盈满了泪,“阿绾,别哭,哥哥不是好好的吗?”
穆佩玲并没有下马车,流放途中她已经动了胎气,经不起折腾。
马车内传来**声,穆佩玲冲着马车外喊道:“苏瑾,父亲想见阿绾。”
苏绾忙不迭的奔着马车而去,见到父亲枯瘦的身子,泪水瞬间崩塌,“父亲,您怎么会变成如此摸样,怎么会?”
马车内,苏诚儒浑浊的眸中流下两行浊泪,失去一切之后才明白,这世上什么都能够失去,唯有血脉亲情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倏然间,一月白身影,飞身而至落在众人前,“岳父大人前来,小婿岂有不来之礼。”
突然听到祈寒的声音,众人均不知道祈寒在和自己冷战,没有去阻止他。
苏绾也不想让哥哥他们担心,祈寒前来定是来者不善,他那么恨父亲,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前来,苏绾伸出手挡在他身前。
附耳轻声道:“祈寒,他是我父亲,他已经很惨了,我求你不要落井下石。”
祈寒冰眸掠过马车内的苏诚儒,他果然中了风,祈寒毫无顾忌的低吼道:“他害死我母妃的时候怎么没有手下留情过,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就是来看他有多悲惨!”
“你要逼死他吗?”气恨的苏绾一巴掌打在了祈寒的脸上。
手上传来疼痛颤抖着,不过是气恨他的话,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出手打了他。
祈寒摸着火辣的脸颊,双眸带着高炽的怒焰,低吼道:“既然你如此在乎你的父亲,你就留在他的身边做一个孝顺女儿,不用再回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