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消毒,罗希还要去病房外守着,叶寒轩突然叫住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陆笙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这个时候,她哪里也不会去,她要等他醒来。
“医生说,他这一昏迷最少两天,里面有专业的护士,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跟我走一趟,也许你会发现另有收获。”叶寒轩说得十分郑重,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罗希还是犹豫了一下,趴在厚厚的隔离玻璃上,注视着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脆弱的好像是一张随风飘荡的纸片,那样微弱。
她的脸贴着玻璃,低声说:“好,我跟你去。”
呆到第二天早上,两人便出发了,叶寒轩没有开车,而是带她去了长途汽车站搭大巴。
汽车站又脏又乱,四处都是卷着包裹回乡的人,叶寒轩买了票,上车前,罗希看了眼挡风玻璃前悬挂的牌子,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名。
坐上车子才知道,这个地方确实是个边远城镇,从a市坐车到那里用了整整七个多小时,下车后,还要再租用那种半截的货车开上两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一道山路蜿蜒,好像与世隔绝。
罗希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贫穷落后的村落,山沟里零零散散的几十户人家,毛屋低矮,篱院稀疏。
“这是哪里?”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不解叶寒轩为什么会带她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叫蚂蚁村,是有名的贫困山村,镇上人都说‘不娶蚂蚁女,不嫁蚂蚁男’,就是这地方穷得,女人嫁不出去,男人找不到老婆,无论是男女老少,头上都扣着一个字‘穷。”
说话间,他们已经停在一座小土房面前,房梁啄着地上的沙粒。
一会儿,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脸上,竟然写满了防备。
这个女人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虽然被岁月风化了相貌,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只是生在这样的地方,美貌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叶寒轩没有进去,只是隔着木门望了她一眼,然后便带着罗希走到一边的土路上。
他们站在这里,不远处有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孩儿正在好奇的探头探脑。
“是不是从来没有到过这么穷的地方?”
罗希感叹,“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简直无法想像。”
食物贫瘠,交通闭塞,信息落后。
“可是这样的地方却培养出了一名杰出的军人。”叶寒轩看向她震惊的脸,缓缓证实了她的猜测,“陆笙。”
这个消息太过于意外,罗希认识陆笙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乡,他只说是一个县城,没想到会是这种破旧落后的地方,而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点曾经属于过这里的痕迹。
“怎么会?”罗希难以置信,忍不住往那破旧的小土房看去,心里一个认知让她猛地醒悟过来,“这家不会就是。。。”
“你说得没错,这是队长的家,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队长现在高官厚禄,他的母亲却还留在这种贫瘠山区对吗?”叶寒轩幽幽一声叹息,“因为这位老人在知道队长当上了营长之后就与他断绝了母子关系。”
罗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手心里突然泌出汗来。
“这个地方的名声不好,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会被别人嘲笑,老人家听说他当了营长,走了几十里的路来到县城给他挂电话,当时,队长高兴坏了,他想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妈妈一起分享,可是老人家却告诉他,以后都不要回来了,她不再认他这个儿子。当他风风火火的赶回来,老人家连大门都不让他进,俨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因为她怕队长的出身耽误他的前程,她怕别人会因为他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家而嘲笑他。不管队长怎么劝怎么求,她都不肯再见他了,后来被逼得没有办法,他便想方设法的通过别的途径来帮助老人,但是老人家太聪明,拒绝了所有的帮助,为得就是不想跟他沾亲带故,这些年来,这始终是队长的心结。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的态度,只要是陌生人,她是绝对不会见的。”
叶寒轩说完,罗希已经哭了,她太不了解陆笙了,他经历过这样悲伤的事情自己都一无所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默默的付出,他牺牲自己的一切来保护她,而她却想要临阵退缩。
“队长一直不肯把你父亲的真相告诉你,并不是他没有想到你知道后会有多难过,他只是被她的母亲吓怕了,他怕你像他的母亲一样,为了他而做出决绝的事情来。”叶寒轩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小男孩,“所以,希望你不要怪他,并且,你要帮他。”
罗希抹了一把眼泪,清眸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的明亮,“我知道,他不会一直这样被崔鼎天控制,他一直在筹划着什么,对不对?”
“是。”叶寒轩没有否认,“想要让你平安,就要有能够要挟崔鼎天的东西,只有你安全了,队长才能真正放开手去对付那个老家伙,要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他真的会乖乖的任崔鼎天摆步吗?队长是条蛟龙,只不过暂时被困在了浅滩,迟早有一天会回归大海,掀起滔开巨浪,他只差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就是你,你明白吗,罗希。”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罗希再迟钝也该明白了,她怨恨自己曾经的动摇,甚至想要为了他而半路放弃,但是今天看到的一切以及听到的一切都让她明白,一畏的退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唯有奋起反抗这一条路。
不管陆笙愿不愿意,她都决定拼到底,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后悔。
远处的小男孩扔过来一枚石子,好像是要引起两个人的注意,看到他们看过去,他便笑嘻嘻的跑开了。
穷不是丢人的事情,纯朴这种美德是用金钱买不来的,山里人身上所具有的东西,有时候会在不经意间就发出万丈光芒。
她走到那间小院子门口,敲了敲门。
妇人警惕的拉开一条门缝看过来,“找谁?”
“妈,我是您的儿媳妇,罗希啊。”
妇人的身子明显一震,扶着门框的手剧烈的颤抖。
罗希隔着木门说道:“妈,我知道您不会让我进去的,但是我想告诉您,我和陆笙绝对不会放弃您,您生他养他,血浓于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您,就算您现在不认他,不见他,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的打开这扇门,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您是我们的妈。”
妇人的眼泪顺着脸庞悄然滑下。
“对了,妈,您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女儿,她叫糖芯,今年四岁了,非常乖巧听话,我这里有照片,您看。”罗希将手机举起来,“妈,看到了吗?是不是很像陆笙?等我们忙完了那边的事情,就带她回来看奶奶,您一定会喜欢她的。”
妇人擦干泪眼,用力的去看罗希手里的电话,虽然看得不是太清,但是那个模模糊糊的小女孩儿形象还是印在眼底。
她在嘴里低喃,“糖芯,糖芯。”
“妈,我要走了,您自己保重身体。”罗希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虚掩的大门,没有悲伤,没有痛楚,有的只是必须要回来的决心,陆笙为她做了这么多,是时候该她做点事情了,他的遗憾,她来弥补。
因为没有回a市的大巴了,所以他们在小镇的旅馆里呆了一夜,第二天车子还没到目的地,徐穿杨就打电话来报喜,陆笙醒了。
那时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罗希匆匆赶到医院,陆笙已经由icu转为普通病房了。
周慧怡和胖子在,徐穿杨两天没合眼已经让他回家去了。
看到罗希和叶寒轩,周慧怡的语气不免有些微酸,“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你却跑得无影无踪。”
叶寒轩想解释什么,罗希向他递了个眼色,算了,不是所有的误会都要一一解释清楚,人都是会思考的,有时候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再多的解释也要对方相信才是。
听见说话声,陆笙便醒了,只是两天时间,他就好像瘦了一圈,神色也有些颓废,懒懒的不爱说话的样子。
罗希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冲他笑着,“醒了就不搭理人是不是?”
陆笙只是用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并不说话。
她也不气不恼,转头对周慧怡说道:“你们两个也一定很累了,请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照顾。”
周慧怡看向陆笙,微微咬着唇,似乎很不甘心的样子。
胖子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行了,慧怡,你也两天没合眼了,再呆下去,那就不知道是谁照顾谁了,这里有罗希和叶呢。”
叶寒轩拿起车钥匙,“我先送你们两个。”
周慧怡虽然不情愿,但她确实有些精力耗尽,在胖子的劝说下最终离开。
当所有人都出了房间,罗希起身去了洗漱间,将毛巾用温水烫过之后往他的脸上贴去,“把脸擦擦。”
他却突然别过头,那样子倒像个负气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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