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接到店里伙计通知的李怀恩,换了一身半旧的靛蓝色夹棉长袍,从街面上拦了一辆马车,便急匆匆的来到东市的李记。
坐在破旧的马车里,李怀恩面沉似水,怔楞的望着车厢一角发呆。这时,寒风呼呼的吹着车窗外的粗布帘子,那一下一下的声响仿佛敲在他的心头。
不知怎的,他总有不太好的感觉。
但若让他说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偏又说不出,只好将一双干瘦的手笼在袖子里,一边惴惴的胡思乱想,一边暗自唾骂这该死的天气。
街面上,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的积雪尚未融化,厚厚的铺成雪白的毯子,向远处延伸着。不过,李怀恩乘坐的马车“吱嘎吱嘎”的驶过,在净白的地毯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印迹,那条轨迹一直延伸到“李记杂货”。
“阿~~阿嚏~~”
李怀恩一下马车,就被外面的寒气激得打了两个喷嚏,忙低头掏了方帕子擦鼻涕,也就没有注意店门外不远的地方停着两辆马车。
“老朽见过大小姐,不知这么早唤老朽来,有什么吩咐?”
只见李怀恩随意的进了门,抬眼瞧见王绮芳正端坐在大堂一侧的椅子上,身后站着几个丫头,有的抱着镂金大红府绸翻毛的兜帽,有的端着精致的手炉,有的则什么都没有拿,腰间却挂着宝剑。
宝剑?等等,难道是侠客?
李怀恩两只老鼠小眼滴溜溜乱转,当他看到随侍在王绮芳身侧的携剑女子后,咯噔一下,脑子里的弦顿时紧绷起来,语气也带了几分小心。
“吩咐?呵呵,我哪敢吩咐您堂堂李大掌柜”王绮芳冷冷一笑,冲着一旁站着的紫晶扬了扬下巴,“只是昨儿看了李大掌柜的账册,我有几点疑问,想向李大掌柜讨教一二紫晶?”
“二少奶奶,奴婢在。”紫晶抱着几本厚厚的账册,从王绮芳身后闪出来,走到李怀恩近旁,打开其中一本,指着上面的几行小字问道:“李大掌柜,我看了您给的账本,有几个地方不甚明白,还望李大掌柜不吝赐教。”
说着,也不等李怀恩有所回复,便开始念起账册的记录:“……隆庆十一年五月初八,支出纹银一千三百四十二两五钱,入库周氏棉布一百四十匹;隆庆十一年六月十二,支出纹银二百七十六两,入库钱氏玻璃四十见方;隆庆十一年七月初三,支出纹银一百二十二两,入库赵氏铜质烛台二百四十四对……”
“厄,紫晶姑娘,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李怀恩听到紫晶念出第一句话时,消瘦的腮帮子禁不住的抽搐了两下,他弓着身子,声音带着几分不明显的颤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有问题,”紫晶翻过这一页,指着下一页的记录,故作不解的问,“李大掌柜,这些东西,采购的价格、入库的数量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在出库的时候,却没有详细记录,只是笼统的说什么‘出库,得银一千一百两’?
“还有,明明这些东西购入的时候,花了共计二千七百四十两五钱银子,您这铺子卖了半年,却只收回一千一百两?呵呵,李大掌柜,中间差额去了哪里?总不能一笔买卖买亏了,其他所有的货物也卖亏了吧。”
“这……”李怀恩楞了下,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账册的漏洞,张了张嘴,最后将嘴角往下一拉,哭丧着脸说,“呜呜,大小姐,都是老朽没用呀,被那黑心的奸商骗了去,花大笔的钱购进的货物,要么成色差,要么花样单一,足足卖了小半年才把货物清空……老朽自知犯了大错,所有,当年的分红和薪俸,我是一个铜板也没要呀”
“哦?原来是这样”王绮芳微微挑了挑眉梢,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满脸悔恨的李怀恩,吩咐紫晶:“你继续”
“是,二少奶奶,”紫晶也鄙夷的白了李怀恩一眼,掀过这一页,接着念道:“……隆庆十四年三月十二,支出……隆庆十六年七月初八,支出……隆庆十七年四月初五,支出……隆庆二十一年……隆庆二十二年……”
“啧啧啧,李大掌柜未免也太背了吧,”王绮芳听到这里,脸色阴沉,手指轻轻的敲着一旁的方桌,啧啧有声的嘲讽道:“做棉布生意,被人骗了,赔做瓷器生意,被人害了,赔做粮食生意,赶上大旱,赔做水运生意,船又翻了,还赔嘶~~我还真就纳了闷了,您有不赔的买卖吗。”
“我……”
冷汗顺着额头流到干瘪的脸颊,李怀恩越听心里越像长了荒草,毛毛的,充满不安。
“哦,也不是,您还真有挣钱的时候,”王绮芳根本不给李怀恩辩解的机会,继续说道,“唔,我算算,好像除了我母亲在的时候,您经营的这间李记杂货挣过钱之外,剩下的二十二年里,您多少也挣了不少,只可惜,每次都是今年挣了一千两,来年一定赔九百两,而盈余的一百两刚好付伙计和您的薪俸,以及铺子的各项支出……这样算来,从年头到年尾,我这两楼两底的房子,一文钱都没有挣到。”
王绮芳顿了顿,见李怀恩还是双眼乱转的想方设法的辩解,胸中的怒火“轰”的冲了上来,“啪”的一拍桌子,呵斥道:“我看你不是不会做生意,而是将我铺子挣得的钱,转手又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李怀恩,你对得起我母亲对你的信任吗?你还有没有良心?连救命恩人的银子都要贪墨?恩?”
“老朽冤枉”
李怀恩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大小姐,您说老朽没用,老朽承认,谁让我守着铺子,却不能给东家挣钱,活该被您骂。但您说老朽没有良心,老朽确实冤枉。呜呜,我李怀恩绝不是恩将仇报的无耻小人”
“好好好,我冤枉你了?”王绮芳气极反笑,她摇了摇头,“哎呀,李大掌柜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吧,来人,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门外的几名娘子军拎小鸡一样拎进来一个人,年纪约四十岁左右,人很壮硕,虽然被拇指粗的麻绳捆着,但仍是挣扎不已。若不是两侧押送的娘子军有防备,还保不住就让他挣脱了去。
“李怀恩,你认识他吗。”王绮芳将身子靠进椅背,凉凉的问道。
“你?你怎么?”李怀恩听了这话,悄悄的扭头一看,当他见到来人的面孔后,便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人家摸了个清清楚楚,自己再装,也不过是给人家演猴戏罢了。
意识到这些后,李怀恩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整了整有些褶皱的长袍,然后才噙着一抹笑意,对王绮芳说道:“大小姐好本事,仅仅两天的时间就抓到了我的义弟。好吧,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刚才猜测的没错,高价买进货物、再低价卖出的是我,将铺子蛀空的也是我,让义弟假扮秋娘的哥哥置办铺子、田产的也是我,可你能奈我何?”
“你都承认了?忘恩负义,谋夺东家财产,还作假帐欺瞒东家,这些都是你做的?”王绮芳收起笑容,定定的看向李怀恩,“李掌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背弃了我母亲的信任,将她苦心建起来的铺子搬空、蛀空?难道你真的忘了,当初你落难京城的时候,是我母亲救了你?”
“哼,大小姐,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提起自己的救命恩人,李怀恩老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只是,比起已经淡忘的救命之恩,财帛更能打动他的心,“没错,这些都是我做。不过,大小姐,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呵呵,我可不是你家签了卖身契的奴才,更不是签了活契的下人,我与太太之间签的契约只有二十年,早在三年前便到期了。说实话,过去那三年我没有把铺子卖了走人,已经是看着太太的救命之恩了。”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王绮芳冷笑着摇摇头,“你还想把铺子卖了走人?这点我相信,若不是地契和房契在我手里,想必早在三年前,这个铺子就换了东家吧。”
“大小姐,我敬你是太太的女儿,所以才处处谦让。过去我是太太雇佣的伙计,身份低你一等。可现在我是自由身份的平民,和你也没有什么区别……行了,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没有必要演下去了,铺子还给你,那三年的工钱我也不要了,你只要放了我兄弟,咱们从此之后路归路桥归桥,各不相干”
“如果我不放呢?”王绮芳直起身子,面对如此无耻的小人,她真是忍无可忍,那就不用再忍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凌厉,“我不但不会放了这个京城有名的小混混儿,我还要把你也送交官府查办来人,把李怀恩给我捆了,拿了二少爷的名帖,直接送京兆府衙门”
“你,你敢?”李怀恩见“唰”的围上来两个身手敏捷的小娘子,忙色厉内荏的喊道:“你可知我的新东家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哟?谁呀,是不是儒商业协会会长赵永年的大儿子赵天白?哼,捆了”
P:看到亲们反应进度有点慢,某萨调整了下思路,接下来的情节会紧凑些,希望亲们继续支持某萨,支持弃妇,(∩_∩)谢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