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皇帝摇头一笑:“你还是想陪陪你的妻儿,可你的病不是没有痊愈吗?”陈铭远也笑了:“正因为没有痊愈,所以才要去那风景很美的地方歇几日。齐王府在那也有个小庄子,我已经和表弟商量过,借他的庄子住几日,那几个孩子,陛下您不晓得,淘气起也够了。”
带了妻儿去一个小庄子,没有俗事打扰地住上几日,这种日子听起来实在太美妙,皇帝的眼不由微微眯起,这种日子,离自己太远了。皇后端庄贤良,妃子们各有各的好处,可少年时那种欢喜,已经离的很遥远。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宠爱金美人?”皇帝这话问的很奇怪,陈铭远的眉微微皱起,金美人在朝臣们心中,并没有什么好评价,出身低也就罢了,持宠生娇这种事也没少干,只是这总是后宫中事,只要金美人不为人求官,朝臣们也只私下议论罢了。
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追忆:“后宫的美人里,也只有她还不把朕当做皇帝看了霸蜀。”所以皇帝纵容她,可这纵容也是有限的,或许等到有一日,金美人把皇帝当做皇帝看,这份宠爱也就烟消云散了。而这一日,或许会来的很快。
陈铭远了解地点头,人都会变的,这种变化由不得自己,最幸运的,该是妻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能和她倾吐心事,而不是要把心事埋很深很深,无人能说。
曼娘掀起帘子走进来,笑着道:“晚饭已经好了,陛下是就在这屋用饭吗?”皇帝摆手:“既是来探阿远,陈家弟妹也就别这样客气,就摆在这里。”曼娘应是才让冬雪进来帮着收拾摆上饭菜,曼娘亲自在一边服侍,布筷放碗。
陈铭远接了曼娘递过来的碗对皇帝笑着道:“有孩子之后,曼娘每回吃饭都只顾着孩子们了,这样布设碗筷,送汤放饭的日子,我已许久没有过。今儿还是沾陛下的光,不但有曼娘亲自做的菜吃,还能得曼娘的服侍。”
曼娘啐丈夫一口:“话里话外把我说成母老虎了,得,明儿就给你置办几个侍妾,让她们服侍你用饭,让你红袖添香,免得说我不贤惠。”皇帝已经笑着道:“弟妹要真是这么贤惠的人,今儿阿远添的就不是一个义妹了。”
陈铭远摊开双手:“瞧,这回可不是我说的,是陛下金口。哎,娶了这么个妻子。”曼娘瞅他一眼:“你后悔了。”陈铭远急忙收敛起脸色:“不敢。”
皇帝已经笑得手里的筷子都握不住,曼娘给皇帝斟了杯酒:“这是自家做的桂花酿,也不知道谁塞在包袱里的,前儿翻出来,就被几个孩子以尝尝的名义喝了半瓶。”
皇帝嗅着杯中酒笑了:“我知道了,定是那几个孩子塞在包袱里的,不过这酒,的确香。好酒。”谈笑饮酒,这顿晚饭用了总有半个时辰,酒没多少,等皇帝离开这里回宫时候还对曼娘道:“下回你要再酿桂花酿,可要给我送两瓶来,不然我要罚阿远。”
曼娘笑着应是,陈铭远已经道:“不成不成,酿的太多,我媳妇会太辛苦,就一瓶,多一瓶都不成。”皇帝哈哈大笑,带了内侍回宫。送走皇帝,曼娘和陈铭远回到屋里,陈铭远才垂下眼,曼娘拍拍丈夫的肩,陈铭远握住妻子的手:“好在有十日的假呢,我们去齐王府在这附近的庄子住几日,那里我去过一回,虽没有温泉,庄里却养了牛羊鸡鸭,还可以带孩子们练练骑射,嗯,睐姐儿愿意的话,也可以教她学学骑射,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曼娘扶着丈夫坐下:“身子都还没好全,你就想着教他们骑射,等去了庄子上,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什么教他们骑射的,想都别想。”窗外传来睐姐儿的声音:“娘,您就偏心。”声到人到,睐姐儿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我不会乱跑的,就要一匹很乖的马,跟着弟弟他们就好。”
曼娘捏捏女儿的脸:“别想的那么好,你就算学会了,又到哪里跑去,见谁家的闺秀骑马到处跑了?”睐姐儿的腮帮子嘟起,陈铭远最看不得女儿撒娇:“不学骑马可以,学学射箭总没什么,要万一遇到个什么坏人,也不需要等人救。”
睐姐儿在旁连连点头,曼娘狠狠瞪丈夫一眼:“你怎么从来不会说句好话,还遇到坏人,我们的女儿,是要在深闺里平安喜乐地长大,哪能遇到坏人。”睐姐儿的大眼转了又转,知道说服不了娘,等到了庄上,悄悄地去就是。想到这睐姐儿就没继续缠着曼娘要她答应,而是很体贴地要和她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去庄子上。
曼娘怎不晓得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场面上的话总要说,免得真答应她去学什么骑射,到时没学到,反让外人觉得,这陈家的千金,是个不娴雅的人。这做娘的,真是为儿女们操碎了心。
去庄里总要预备两日,曼娘在次日就遣人把黄莺送回京城交给陈大太太,并禀明陈大太太,大概在半月之后带孩子们回到京城。收拾好了,曼娘也就和陈铭远带了孩子们往庄子去。
行宫虽美,可宫规森严,几个孩子早就被拘的受不了,这回去庄子上,一下了车慎哥儿就想溜去田里瞧瞧,被冬雪眼疾手快地抓回来:“少爷要去,总也要等换了衣衫,再让小厮们带了去超级神兽养殖大师。”
慎哥儿看了看周围,见农家的孩子们穿的,都是那样布衣衫,有些还有补丁,也不怕在那田里玩耍,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绸衣,想了想就指着那些孩子对冬雪说:“那我换了那样衣衫,也能和他们一起玩泥巴吗?”冬雪的脸差点都坏掉了,求救地看向曼娘,曼娘摸摸儿子的头:“你就算想和他们一起玩泥巴,他们也不会和你玩的。”
慎哥儿的眉头皱的很紧:“可我和小厮们也能玩。”睐姐儿已经对弟弟说:“你真笨,这些又不是家里的小厮。”是这样吗?慎哥儿哦了一声,陈铭远已经道:“带你们来,也是要你们晓得稼穑艰难,民生艰辛,久居深宅大院,难免会变成纨绔,以为这衣衫都是从柜子里现成拿出,吃食都是从厨房里端出来的。”
谨哥儿已经点头:“爹爹的意思,儿子明白了,纵居庙堂之高,也不能忘江湖之远。况且民为根本。”慎哥儿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学会这些道理的?”睐姐儿已经道:“在你调皮的时候。”
这话让慎哥儿的唇撅起:“娘,姐姐又欺负我。”睐姐儿看着慎哥儿:“我有说错吗?你是比阿弟调皮淘气,叫你写大字,你总是想着先去射会儿箭,让你读会儿书,你还想着马圈里那匹新到的小马。”
好像姐姐说的的确是对的,慎哥儿皱起眉:“那也只是这一年,原来不是这样的。”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这才是一家人过的日子。
庄上服侍的人并不多,每日陈铭远带着孩子们去爬山,去田里和农人们闲聊,询问这几年的收成好不好。曼娘就在屋里做针线,给孩子们缝补衣衫,自从龙岩回来后,这种日子已经离的很远。
算着时候到了,就去厨下做饭,晚饭后一家子在院中葡萄架下歇凉说闲话,绯姐儿走路已经走的很稳,说话也开始往外蹦一两个字,往往到夜很深才各自回屋歇息。
这样的日子比起在陈府里时的养尊处优要辛苦些,可这样的日子曼娘一家子十分喜欢,只是日子总过的飞快,很快陈铭远的十日假期就到,一家子要先把陈铭远送到行宫,然后在行宫歇一日后赶回京城。
慎哥儿在庄上这几日已经晒的黑红,上车后恋恋不舍地望着外面,扯着陈铭远的衣衫问什么时候才再来。这个问题陈铭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睐姐儿已经摆出一副姐姐样子:“爹爹以后会越来越忙,等你再大些,可以约上阿弟一起来。”
再大些?慎哥儿的眼眨了眨,抬头问姐姐:“十岁算不算大。”不算,慎哥儿还不死心:“那十一岁呢?”曼娘笑了:“总也要等到你会拘束你自己,现在我们看不到一眼,你就不晓得读书写字,哪敢把你放出来一个人来庄子上?到时没人管着,你就是无所不为了。要你哥哥这样稳重,我也能放心让他出来。”
原来要稳重些,慎哥儿看向谨哥儿,可是这样稳重,感觉好没意思,慎哥儿没再说话,只是看向外面,这绿油油的田野,下次再见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一行人回了行宫陈铭远的暂居处,歇息一夜,第二日曼娘就要带孩子们回京,陈铭远舍不得妻儿离去,可孩子们的课业,家里的事情,这些都需要曼娘去照管。而皇帝要过了七月才能回京,此时不过六月底,离回京还有一个月呢。
再舍不得也要分别,曼娘和丈夫说了差不多半夜的话,第二日吃过早饭带了孩子们上车离去。直到车走了很远,都能看到陈铭远站在那里目送他们。
睐姐儿突然叹气,曼娘摸摸她的脸,伤口早已结疤,那小小的疤痕在每日白玉膏的涂抹下,已经越来越小,再过几日就一点也看不到了,这时叹气是为什么?感觉到娘的目光,睐姐儿轻声道:“原来这天下,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能自由自在的。”
曼娘讶异,女儿还这么小,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睐姐儿察觉到娘的讶异,偎依进她怀里:“这些日子,和爹爹在庄子里到处走,才晓得的一些道理。原来他们竟也羡慕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