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坐在楼下,看着云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知道她心里有多么难过,可此时,再多的言语安慰,其实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不如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秦湛吩咐了佣人不要去打扰云茴,就去了书房。
秦家三太太身子不好,去了秦家的别院静养,却是闭门谢客,连探望都是极少被容许的。
外界为此传言纷纷,但很快就被秦家摆平了。
秦三老爷闻讯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并未赶回颂城来。
听说他如今在终南山修仙问道,颇有所得,更是顾不上这些凡尘俗事了。
而秦三太太的娘家远在羌西,父母早些年已经离世,族里那些亲戚,自然也不会插手管一个远嫁女的事情。
更何况秦家又不曾亏待了她,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那久远年代之前的旧事重新提起来,也好似只是掀起了小小的一点涟漪,就又平息了下来,看起来依旧是风平浪静。
但风起于青萍之末,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还是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颂城江家。
江老太太深夜接到了京都来电,是她最疼爱看重的长孙女,已经进入了京都山下学院就读,且已经和慕家小少爷订了婚事的江意浓打来的。
江老太太挂了电话,一个人沉默的坐了很久,才让人备车,离开了江家宅邸。
江意浓的身上,又长出了和上次一样的脓疮,而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身上的脓疮来势汹汹,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长满了前胸后背。
江意浓当天早晨起床简直要吓疯了,立时就请假回了江家在京都给她置办的公寓。
好在如今是冬日,这些脓疮又全都长在身上,才没被人发现。
来京都时带了之前配好的那些药,只是涂了一日后,却仍是不见好转,反而脓疱越长越大,到了晚上江意浓实在忍不住,才告诉了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连夜去了道观,可却没见到那位老道。
道观内的小道士说他前些日子就出观远游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江老太太急的不行,只得询问小道士,知不知道上次老道配置的药方,小道士却是一问三不知。
江老太太只得叮嘱了小道士,等他师傅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这才离开了道观。
江意浓苦苦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坏消息,她身上脓疱疼的厉害,心里头自然越发心浮气躁,想到明日晚上周末要去慕家,和慕老太太一起吃晚餐,更是又气又恨烦乱的不行。
这长在身上还能遮掩,可若是等明日,长到了脸上怎么办?
都怪那个江意澜,那个贱人,凭什么要这样害她!
难怪当初她那么轻而易举就把玉瓶给了自己,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江意浓坐在镜前,看着颈侧破裂的脓疮,氤氲出黄色的浓水打湿了纱布,她沉着脸,抬手将那纱布撕了下来。
黏连的纱布几乎将那一层腐败的皮肉也扯了下来,鲜血立时涌出,江意浓却好似觉不出疼一般,面无表情的把身上的纱布一张一张揭了下来。
如果把这些烂肉割掉,是不是就会好了?
为什么要让她长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为什么不是江意澜的身上长脓疮?
这两个贱人为什么不去死!
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和柳如荫那个小贱人一样凄惨死去,让她们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江意浓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原本雪白无暇的肌肤,此时却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被毁掉了。
所以,她们——都该去死!
……
云茴端然坐在书桌前,她面前放着蓝色的印花粗布包裹着的一本纸业暗黄的旧书。
福生把这本书给她的时候,曾和她说了,奶奶叮嘱过,不可以轻易打开,会惊动书灵。
她收到这本书后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打开过。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这本书的真容。
很寻常,就像是从县城的市集上,那些摆摊售卖旧书的摊子上随手买来的一样。
线装,蓝皮,竖排版,打开书封,扉页上用纂体写了一行小字。
求得有缘人,谋得万事成。
云茴轻轻抚了抚哪那一行暗淡的字迹,有缘人,万事成。
福生奶奶去世前把书给了她,是不是说明她就是有缘人。
如果她是有缘人,那么她虔诚祈求的话,书灵可不可以让柳如荫魂兮归来?
再不济,至少也要让她知道,害死柳如荫的人,究竟是谁。
“书灵……”
云茴低低的呢喃了一声,一页一页翻开那些泛黄却空白的书页。
只是一直到一本书翻完,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本书更是没有丁点的变化,空白,依旧是空白。
云茴怔怔望着那空白的书页许久,忽然抬起手,将指尖咬破,鲜血涌出,缓慢滴在了第一页空白上。
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
一直等了足足十分钟,直到指尖泛白,再挤不出一滴血。
云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窸窣声响,接着,却是一个淘气孩童的声音蓦地响起在空气中:“你这人,我正在睡觉,你把我招出来做什么?”
云茴蹭地起身,四处看去,可空荡荡的室内,却并无第二人。
“咯咯,你看不到我的,可我能看到你哟,小姐姐,你的血很甜,我喜欢……”
“你就是书灵?”
“什么书灵,不过是横死的孤魂野鬼没法投胎也没法往生,被好心人收留在了这本书中,就此为家罢了。”
“书上说,求得有缘人,谋得万事成,是不是只要我诚心祈求,什么事你都能帮我做到?”
“小姐姐,你怎么这么天真呀,你要得偿所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要看事情的大小喽。”
“如果……是让死去的人回来呢?”
“三十年寿命,你的,交换。”
“三十年……”
云茴呢喃了一声,她今年十八岁,如果她能活到八十岁的话,减去三十年,也就是五十岁。
还有三十二年,好像,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