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心下吃惊,循声望去,却见那黯淡光影之中,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斜斜坐着,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也正望向了她。
光线太暗,定宜瞧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十分的立体硬朗淝。
可她顾不得多想,挣扎着站起来,转而去扶起怡菲,怡菲依旧闭着眼,心中却是一阵暗恨,这个高公子她提前打听好的,最是一个风流纨绔,她原本以为定宜今晚是必定要折在他手里的,可没想到横空又出来一个程咬金……
而这个帮定宜的人,竟好似很有面子似的,怡菲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恨,这般好的机会错过了,下次哪里还能这么容易算计她呢?
定宜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怡菲扶起来,二人踉跄走到包厢入口处,没人再来阻拦,显然方才那人说的话极有分量。
定宜回过头去,容锦端坐在那里,指尖的烟半明半灭,烟雾袅袅而上,他的容颜越发的瞧不清楚了当。
“多谢您。”定宜终究只是道了谢就缓缓转过身去。
容锦瞧一眼她的背影,纤细而又料峭的单薄,他的长眉微微的一挑,雪白颈子之间,那些鲜血仍旧的触目惊心,这女孩儿方才竟然有那样的胆量,也算是让人侧目了。
高志彬站在他身侧有些讪讪的:“容少……”
容锦的手微微抬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柔和的,高志彬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家老爷子的叮嘱,一定要和这个容少打好关系,他生怕方才惹恼了他。
可谁又能想到呢?方才怡菲要被人轻薄的时候容少都没做声儿,仿佛看惯了他们的胡闹似的,谁知道后来他怎么就帮着这个女人了……
高志彬又看了定宜的背影一眼,额上的伤口一阵疼,让他不由自主的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冷气,容锦这才收回目光,看了高志彬一眼,透出淡淡的笑来:“该!”
高志彬立刻赔着笑倒了酒过去:“……这丫头脾气还真是烈!”
“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你这样轻薄,没把你脑袋砸烂都是好的了。”
容锦到底还是接了酒,他刚回国不久,容家迫切的需要在国内站稳脚跟,纵然他有些不齿高志彬这一伙人儿平日里花天酒地的德行,可却也不得不暂时和他们打交道,高志彬纨绔,可高家却还是有点分量的,容家纵然在海外发展的极好,可国内市场,却是数十年没有染指过了……
容锦想到父亲鬓边的白发,终是抬起手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高志彬见此,方才彻底放下心来,复又谄媚笑道:“容少是不是看上方才那丫头了?不如我这就让人去查……”
容锦缓缓摇头,“你知道的,我如今正忙的焦头烂额,哪里还有时间想这些,不过是看她方才刚烈,也怕你闹出人命方才开口的罢了,这事就不要提了。”
高志彬口里应着,心里却不这样想。
这还是与容锦打交道大半年来,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人态度不一样,他有心和容锦交好,自然也就上了心。
而容锦却真的没有这样的念头,不要说他连那女孩儿模样都没看清,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付诸行动,他多年前就知道,他的女朋友,他的婚姻大事,是务必要父亲来把关的。
享受了家族的荣宠庇佑,那么必定要舍弃牺牲一些东西,这个道理,容锦打小就已经明白了。
几人心思,暂且按下不提。
出了包厢的门,定宜方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也直到此时,她才觉察出脸上痛的厉害,刚才那人的一巴掌,实在是有些重了。
怡菲此刻才缓缓睁开眼,她似乎是醉的厉害,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般迷茫的望着定宜:“定宜姐?”
“没事了怡菲。”
定宜看着她还有些稚气的小脸,心里却一阵后怕,若是怡菲没有给自己打这个电话,今晚还不知道会怎样。
“定宜姐……我这是在哪里?”
“我们先回去吧,你喝多了怡菲。”
定宜扶了怡菲向外走,怡菲一路歪歪扭扭的走出去,出了酒吧,外面的凉风一吹,怡菲就酒醒了大半,“定宜姐……”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没事吧……我吓坏了……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出来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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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呜呜的哭起来,定宜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抚了抚她的背:“没事了怡菲,以后,这种地方还是不要来了。”
到底还是不安全,遇到方才那样有些权势的纨绔,她们这样的平凡人,也只有认栽的份儿了。
怡菲依旧呜呜的哭着,断断续续地道:“……我和他吵了嘴,心情不好才跑出来的……定宜姐,差点连累了你,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怡菲一张小脸布满了泪珠儿,双眼哭的通红,定宜虽然经历了一场惊吓,却到底并没吃什么亏,也就笑着安抚了她一句:“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你好歹叫我定宜姐,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好了,别多想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怡菲又哪里肯?她住的小区价格贵的离谱,定宜若是去了,必定要起疑的。
“这么晚了,我打车回去就可以的,真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定宜有些不放心,但怡菲执意如此,她只得将她送上出租车,又记了车牌,嘱咐她到家给她短讯报平安,这才目送了怡菲离开。
因两人所住的地方不顺路,因此也就没上同一辆车子。
车子走出去很远,定宜站在寒夜冷风之中,方才觉得颈子那里疼的揪心,她抬手摸了一下,鲜血已经有些凝固了,可伤处依旧痛的厉害。
定宜站在原地,有些愣怔,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怜的脖子竟然已经是受了两次伤了。
恍然又想到任司曜,不由得胸腔里一阵空白的冷,慌忙又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街边想要拦车回去。
容锦一行人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定宜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拦车,容锦只是略抬眉看了一眼,正待要上车,高志彬却已经颠颠的直接自作主张的跑到了定宜跟前,“哎……”
定宜下意识的一抬头,正看到高志彬那张有些吊儿郎当的脸杵在自己跟前,她吓的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眸子里却带了浓浓戒备:“你干什么?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高志彬看着她双眼圆睁,一副抗拒至极的神色,不由得觉得好笑,却又生出了逗弄的心思,故意做出一副“y.贼”的模样,“报什么警啊,警察也不敢管小爷我的事儿!”
定宜瞧他没个正经的模样,气的一张脸都通红了,复又退后几步狠狠瞪着他:“你离我远点!”
高志彬瞧着她眼里快滴出泪来了,这才收了那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道:“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这里不好打车,我们送你回去吧!”
定宜方才刚从他的魔爪里逃脱,哪里会相信他的话,闻言只是心里一声冷笑,面上却故作镇定说道:“不用了,不敢麻烦您。”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在这里等到半夜,也拦不到空车。”
“谢谢您的好意了,我再等等。”
定宜还是拒绝,又往一边走了几步,高志彬抓抓头,这丫头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倒是没辙了。
容锦觉得有些冷,穿好了大衣,又抬腕看看表,时间不早,他该回去了,老爷子对他管的严,等闲是不能轻易晚归的。
容锦微微蹙眉,面上有了淡淡不耐,身边人就赶忙招呼高志彬:“志彬,走了!容少等着呢……
”
定宜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正看到站在不远处个头极高的男人,俊眉修目,五官甚是锐利立体,而那人仿佛也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忽地心头一动,不确定是不是方才帮她的那个人,却好似心头安定了一些一般。
定宜稳稳心神,转脸对高志彬淡淡一笑,她生的秀丽,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温柔,高志彬倒是被她这一抹笑弄的有些心襟动摇,定宜却已经开了口:“您赶紧回去吧,别让人家等。”
高志彬好似也没了再留下来的借口,胡乱点点头折身回去了。
定宜见他真的走了,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高志彬回去免不了又被人打趣几句,他却也无心笑骂,不知怎么的又回头看了定宜一眼,却只看到她的背影,那么娇小的一抹,长发在风里飞舞着,她不时的都要抬手整一下,高志彬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微微意动,连额上的伤口,那疼痛仿佛都带了缠绵的意味。
容锦一行人上了车子,车子缓缓从定宜跟前驶过的时候,高志彬降了车窗,望着定宜欲言又止,可她却低了头未曾再看
他一眼。
容锦的车子驶过去那一刻,忽地又退了回来停住,定宜一惊,却看到容锦那张瘦削坚毅的容颜已经从降下的车窗那里缓缓露了出来,定宜微微咬唇,不知他预备怎样,只是望着他,目光有些怔怔的。
容锦却开了口,声音在夜色里有些微凉,却分外的醇厚动听:“你若信得过我,我送你一程?”
定宜依旧不知怎么回答,说真的,经历了方才那样一幕,她的心里自然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何况,纵然没有方才的事,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就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定宜收回心神,缓缓摇头,却是礼貌轻笑:“不劳烦您了。”
容锦似乎知道她会拒绝,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垂眸,复又说了一句:“你不上我的车子,待会儿志彬怕是又要纠缠不放了。”
定宜心口一跳,容锦却已经展眉对她微微一笑:“走吧。”
定宜想到方才高志彬车子经过她时,他看她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竟是一咬牙,就上了容锦的车子。
在容锦和高志彬之间,她不用想都会选择容锦,高志彬那人……实在看起来太不正经了!尤其他做了恶事在先,定宜心里正疙瘩着呢。
容锦见她上了车,问了她的地址,定宜自然不会说详细,只说了离家不远的街道名字,容锦也不多问,直接吩咐了司机开车。
定宜初时有些不自在,容锦好似瞧了出来,让司机放了舒缓的音乐,又询问她的伤,定宜摇头;“只是破了皮,不碍事的。”
容锦点头,也就未曾再与她说话,带了耳机在看膝上的平板电脑,定宜反而心安了,时间似乎过的很快,倏忽间车子就已经停了下来。
定宜道了谢,容锦只是略略点点头,示意司机开了车门,看着定宜下了车往前走去,他方才让人调转了车头。
回程的路上,高志彬却打来电话:“……容少,您若是对那丫头没兴趣,我可要下手了啊。”
容锦想到方才他提起高志彬时,定宜脸上畏惧又嫌恶的神色,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缓缓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没兴趣?”
高志彬一阵懊丧:“……那么多美女争着抢着要和您好,您干嘛和我抢!我好不容易瞧见个喜欢的……”
容锦笑意更盛,却不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高志彬收了手机,心里越发堵了起来,那丫头不肯上他的车子,却偏偏上了容少的车子……
这还真是个看脸的社会啊!高志彬心情抑郁,对着车子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左右端详,爷长的也不差啊,那丫头怎么就看到他就见了鬼似的?
不由又暗暗后悔喝了点酒就着了那个小贱人的道儿,把那丫头也当成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上去就要轻薄,人家讨厌他,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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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定宜这边走了三四分钟就到了自家所住的小巷子外,她一晚上经历了这样电视里才有的事情,早已心里又倦又怕,只想赶紧到家,守着鹿鹿和等等才好。
孰料,定宜一直这般低着头匆匆往前,竟没觉察到巷子口外面不远处树下停了一辆车子,而任司曜,正靠在车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他瞧着定宜走过来,眸光一冷,旋即却是刺目笑意缓缓流泻而出。
酒吧外面她与高志彬一行的纠缠,及至最后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子,都恰好被任司曜给看了个正着。
他因着与苏明媛的婚事,整日心烦意乱,而怡菲又去了同学会,他自然只能出来买醉,怡菲所去的酒吧是二代们常去的地方,也是她命好,定宜刚把她送走,任司曜这边就才过来,堪堪让她逃了一劫。
可定宜和高志彬那些纠缠却被他给看在了眼里,后来定宜上了容锦的车子,任司曜更是又恨又怒,可心底却又有无法形容的感觉弥漫而出,他一路飚车抢先去了这里,等了十来分钟,定宜才姗姗回来。
而定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匆匆走着,甚至根本没看到他,更是让他心头生了怒火。
待定宜已经走过他身前,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臂。
定宜受了惊吓,冷不丁被任司曜扯住手臂,还以为又是高志斌,吓得一声尖叫,甩手将任司曜狠狠推开,已是骇的满脸眼泪。
她反应这般大,任司曜倒是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抓了她肩膀细细看她脸色:“你怎么了?”
这一看之下,方才看到她颈子上一片血红,他一惊,转而声音里已经含了焦灼:“这是怎么了?谁弄的!”
定宜怔愣望着他,似乎有些迷茫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而方才的恐惧顷刻之间消散无踪,她仿佛是要崩溃了一般,忽地冲过去一下紧紧抱住了任司曜的腰,嚎啕的哭了出来。
他未曾想到她会忽然间这样,整个人仿似有些僵硬了一般立在那里,直到定宜哭的狼狈不堪,眼泪鼻涕都涂了他一身,他方才缓缓抬起手臂,然后,紧紧抱住了她瘦削到极致的身体。
定宜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栗,说真的,她此时快到家,方才觉出后怕,而刚才任司曜突然的一下,更是几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才会崩溃了一般这样大哭起来。
“好了,都没事了,定宜……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