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媛指着她,尖声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
定宜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苏明媛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和司曜认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惨状?温定宜,做人不能这样自私,你配不上司曜,就要把他拉到你的世界里陪着你一起堕落不成?淝”
“我没有……当”
定宜哽咽出声,她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她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辩解,苏明媛说的没有错,她太自私了,她自私的把任司曜留在她的世界里,却全然忘记了,他是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公子哥儿,他们可以柔情蜜意的度过最初相恋的时光,却无法守着贫穷恩爱的过上一辈子!
司曜有他的志向,有他的抱负,可是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无法实现。
“温小姐。”
任太太的声音凉凉的在定宜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任太太默然站在黯淡的光影里,有了垂垂老态的容颜晦暗不清,她瞧不清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定宜知道,她一定恨毒了她!
“请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任太太的眸光冰凉的落在定宜的身上,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此刻她定然已经死了千万遍。
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视若珍宝的独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背叛家庭,毁弃婚约,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她却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哭?
此前是她想的太简单,因为司曜从小没吃过苦,熬不过几天就会自己想明白,也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耍什么心机玩心眼,耐着性子等他自己迷途知返,可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做父母的,纵然要疼惜孩子,可在大是大非跟前,还是要用雷霆手段!
终究孩子们的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为人处事,又怎么能凭借着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呢?
如今瞧瞧,她的儿子成了什么样子?再这样下去,她视为骄傲的孩子就要废了!
这个温定宜,绝不能再留在儿子的身边了,只是,总归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若是真对温定宜做了什么,伤了她,儿子如今正在热恋中,少不得要闹个天翻地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彻底的失去这个儿子,也断了他们母子的情分——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儿子自己心甘情愿的放手才好,可要怎么心甘情愿的去放手?
任太太想了一个上午,到底还是拿定了主意。
定宜踉跄起身,两条腿却还是软的,她扶了墙跟在任太太身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光线充足,定宜瞧清楚了她此时的脸,憔悴却又晦涩,苍白又泛着青色,唇也是干枯微裂的,再不见昔日的风采。
定宜一阵心酸愧疚,同样身为女人,设身处地的想上一想,换做是她,大抵也是这般模样。
“坐吧。”
任太太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定宜走过去,默然的坐下来。
任太太复又细细的看她一眼,这女孩儿秀眼桃腮,虽然生的并没有多么漂亮妩媚,是连明媛都及不上的,可难得的是周身都透着安静温柔的气息,怨不得儿子喜欢,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喜欢这样白莲花一样的女孩儿?
任太太心里不好受,面上的神色也难看至极,可想到自己的主意,她到底还是和缓了脸色,“温小姐……”
这一声哀哀的唤出来,恰到好处的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站起身,几步走到定宜跟前,作势就要跪下去……
定宜吓坏了,赶忙去扶她起来,任太太又坚持了一番,这才顺势被定宜扶着坐下去。
她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握着的定宜的手握的死紧,望着她满面哀恳:“温小姐,我统共就这一个儿子,三十岁上才有了他,看的眼珠子一样,算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定宜心里凄苦无比,放过他……若她只是为了任家的钱权,若她并没有那么的喜欢他,那么她大可以轻飘飘的离开,可是,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啊,怎么能割舍得下?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司曜,司曜他……心里也有你,只是,这世上的事,哪里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这么简单?”
任太太收了眼泪,“你瞧瞧司曜如今的情形?能不能醒过来还难说,醒过来是什么光景更是谁都不知道!”
“温小姐,你若是真的爱他在意他,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辈子就这样蹉跎掉?”
“任家是经商的世家,未来的儿媳妇是要顶门立户的,司曜没有其他的兄弟,他的妻子必须要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不是只能放在家里的花瓶——我知道温小姐你是个好姑娘,可你和司曜,真的不合适,老祖宗说了,结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们如今正是热恋,自然千般好万般好,等到将来激情冷却了,矛盾就出来了,见识,眼光,阅历,审美……都是鸿沟!”
“明媛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温小姐你没出现的时候,司曜与她相敬如宾,并没有任何嫌隙,若是今后没了温小姐,司曜依旧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他的人生才算圆满……”
“可是司曜他不喜欢做生意,他喜欢画画……”
定宜无力的辩驳,任太太却只是一笑:“没人不让他去学画画,可他是任家的独子,他如今必须要把这个担子担起来,温小姐,他爸爸说了,他若是继续这样执迷不悟,从今往后就不认他……”
任太太说着,垂下泪来:“我已经年过五十,他爸爸年纪也大了,只是,我不能生,有的是女人可以给司曜添几个兄弟,到那时,任家的一切,就都是别人的了,而司曜这一辈子……”
任太太摇头:“并非我瞧不起他的才华,只是温小姐你也明白,多少艺术家是死后才成名?又有多少人,死了都没人知道?你想让他穷困潦倒一辈子,然后籍籍无名的死去么?”
定宜只感觉仿似有一道炸雷在耳畔响起,她颓然怔怔的跌坐在椅子上,而手指已经紧紧的绞在一起,拧的皮肉青紫发白起来。
任太太的声音却仍是絮絮的响着:“你也瞧见了,那一夜的凶险,那位孙总若非瞧着司曜是任家的少爷给家里通风报信,司曜如今……”
任太太一下捂住嘴,啜泣起来:“……如今怕是已经陈尸江边了吧!温小姐……你发发慈悲,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吧!”
定宜怔然的坐着,任太太捉着她的手臂摇晃,她整个人被她摇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要散架了,胃里一阵一阵的翻滚,几次都差点呕出来。
“温小姐,司曜性子细腻,人又敏感——我本来有无数个办法拆散你们,可到底顾念着他,顾念着他父亲和他之间的情分,也怕他钻了牛角尖想不开,如今,我也只有求你了……”
定宜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她的灵魂仿佛早已脱壳而出,而此时坐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任太太说的对,她承受不了那样的结局,她无法让司曜,就此变成家族的弃子,然后一辈子籍籍无名,终至死去。
她知道他多么的有才华,可她害怕,他等不到被认可的那一天就已经潦倒的老去。
他该是穿金带玉的少爷公子,他该是承继家族的企业发扬光大,被父亲所赞赏喜爱的孝顺儿子,他该是和门当户对又能干漂亮的未婚妻结婚生子,把这一生过的顺顺遂遂的人生赢家而不是和她待在一起,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平凡人。
“司曜性子执拗,只有让他相信你瞧不上如今没钱没势的他,你并非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他大抵才会厌弃你对你死心……”
“温小姐,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求你看在你也这般爱着司曜的份上,成全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片苦心……”
“你要我怎么做?”
定宜忽然抬起头来,她是连眼泪都没有了,只是木然的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望着面前眼圈红肿的任太太。
她甚至还轻轻的笑了一下:“你说的对……我这么喜欢他,怎么会不盼着他好呢?”
任太太握着她的手骤然的收紧,“好孩子……”
定宜缓缓的把手抽回来,她坐的端直,面色却恢复了平静。
“……做戏,总要做全套,温小姐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露了口风,司曜性子拗,你提了分手,他一定不会轻易罢手……”
“温小姐,你帮了我这一次,让司曜回来任家,我感念你的恩德,日日在菩萨跟前给你烧香……”
定宜轻缓的摇头,嘴角那一缕淡到极致的笑意仿佛是风吹就会散去,“任太太,求你给我一点时间……”ap;lt;
任太太微微蹙眉,可到底还是点点头:“温小姐……长痛不如短痛啊。”
定宜闭上眼,重重点头,窗子外,有温暖阳光倾泻进来,正是冬日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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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司曜出院的时候,已经过罢了新年了。
他恢复的还不错,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医生说了,以后等闲受不得什么刺激,不然就会头痛欲裂——这个头痛病,大约是落下了。
定宜越来越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元宵节的时候,任司曜提出要她请假休息一天,他带她出去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