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思索着的兄妹两人顿时吓了一跳。
来电显示,爷爷。
“夏妹。”老爷子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罗夏听着爷爷的声音,心里的情绪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带着哽咽道:“爷爷,我和哥……”正准备将昨天发生的事告诉爷爷,爷爷却打断道:“夏妹,你和秋娃回来一趟,你外公过世了。”
电话开着免提,兄妹两人都听到了老爷子沉重的声音。
什么?外公过世了!
“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你们跟老师批个假回来一趟。”老爷子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
外公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好,所以近几年兄妹俩和爷爷都是去外公家看望,逢年过节,都是互相走动。外公一家对于兄妹俩也是诸多爱护照拂,寻常农村家若是家中子女出了事,但凡有些赔偿,都是争破了头,甚至亲家变冤家。但外公他们却不愿要一分,只是说,父母抚恤金,留给兄妹俩读书用,而且还时常送些吃食新衣服给他们。两人对于外公一家感情也是深厚,骤然听闻此等噩耗,晴天霹雳般,难以接受。
上次见外公,还是清明,两人都虽然都临近高考,但还是回家一趟,爷爷张罗着去外公家聚一聚。一路上春意盎然,路旁长满了成丛的蒿子,绿油油一片,外公还带他们去祖坟翻了新,摘了新鲜的蒿子,说要给他们做点好吃的。那时候外公虽然精神萎顿,但他还喜笑颜开道:“两娃子都要是都考上了大学,外公脸上也有光,说不定要多活几年。”
当时爷爷还骂他祸害遗千年,怎么忽然就……
早知道,应该考完试就去外公家,那时候他们应该还没有去舅妈家,也就还能再见一面。没想到那一次见面,竟然是最后一面。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如果和假如。
……
请假的时候,两人费了一番口舌才成功。
这一次他们直接去到外公家。
川蜀之地农村,大多都是在成片的山野中,最后的路程,二人只能步行。
一条蜿蜒的小路尽头就是外公的家,这条路他们都很熟悉,小时候走过,长大了也经常走。平日里嬉笑玩闹,无忧无虑,现在却是怀着沉重的心情。
人总是要长大、变老,最后离开。这世间一应人,都逃不过时间的摆弄,从生到死,都是注定。
远远看去,有一座青砖瓦房,样式老旧,背靠山,面朝东。屋子四周,鲜艳的纸花有些刺眼。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外公家,彼此交谈着。
堂屋里摆放着一口红到发黑的棺材,棺材已经合上,按照习俗,席宴后能打开,给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亲人,再见一次,之后就会合上榫卯下葬。
兄妹俩磕了几个头,看着黑白照里的外公,顿时红了眼眶。从前那随时含着笑意的眼神,仿佛也在黑白的映衬下,变得无神。
舅舅忙叫他们起来,然后带着他们去找外婆。
看到外婆的一瞬间,罗夏还是忍不住哭了。
外婆也老了,上一次见她,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总是带着慈爱的笑容,目光也总是跟随兄妹两人而动,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及两人嬉笑一般。
今天的外婆,神色恍惚,发丝没有了往日的精心打理,显得有些凌乱。看到兄妹俩,嘴角带起的弧度,都显得那么僵硬。
“乖乖,别哭了,再哭下去,婆婆也要哭了。”但见怀里的罗夏哭的那么伤心,外婆还是抱住她,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一贯的打趣却失去了往日的轻笑语气,声音里也有些哽咽。
“婆婆,我不去上学了,我就在家陪着你们。”罗夏紧紧的抱着外婆,埋在外婆的怀里,感受着外婆的体温。
“我的傻乖乖,女娃娃不读书可不成,要好好读书,以后啊,去城里生活,不能待在农村,当个泥腿子。”外婆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那,婆婆,等我读完书工作了,就把你们都接到城里去,我们永远在一起。”罗夏头埋在外婆怀里,说话也是瓮声瓮气。
外婆却没有接话,神色有些落寞。
罗秋赶忙拉住自家妹妹,舅妈这时候带着爷爷,一起走了进来。
老爷子看了一眼一旁的罗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夏妹,快起来,你婆婆身体可吃不消。”
外婆抚摸着罗夏的头发,道:“不碍事。不该叫娃儿回来,他们才刚上学,请了假,回头学习别落下了。”
老爷子道:“长辈逝,子孙皆该守孝,必须得回来,游学的事,回头叫他们老师补上就行。”
外婆看着老爷子,一时有些失笑:“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
外面响起了吹拉声,尖细的唢呐,都似是带着一些呜咽。
罗秋拉着终于止住了哭的自家妹妹,坐到一旁。
外婆一生,为人勤劳,待人接物豪爽大气,嬉笑怒骂都是皆在脸上,是个性情中人。待兄妹两人,永远是一副慈爱模样,跟奶奶一样。川蜀之地农村虽然偏远,大家都不挨着一起住,但十里八乡都会称赞一句好人。可就是这么一个好人,中年丧女,晚年丧偶。
死,这个字,真就一个字。
但对于还活着的亲人,却是无尽的折磨。
吵吵嚷嚷过了一天,隔天早饭后,便要出丧。兄妹俩也从打开的棺材里,看了一眼外公。外公身着寿衣,神态沉寂,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想起过往种种,罗夏又忍不住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