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往事出身,苗氏嘴角常挂的一抹笑容已经淡了几分:“我倒算不得什么大家族,庶女却是真的,我家只是旁支,依附着过日子,不过就算有宗族依附,这日子也不好过,我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就穷的很了,若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好卖儿卖女,我恐怕早就卖了……不过也算是卖了吧。”
“当初公爹家日子不错,婆母也还在,就想着找一门好些的亲事,可是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这样拖着好一会儿了,我爹娘打听公爹家有几个钱,就起了心思,打算把我送去,一共换了五十两银子呢。”
说到末了,嘴角微微的翘起,带着一抹嘲讽。
五十两银子可不算少的,买去给人做小妾或者青楼也才这些么吧,何况一点嫁妆都没有给她置办,只让她带了几身随身换洗的衣裳而已。
不过她出嫁之后,也从来没有回过娘家就是了,反正她的姨娘早已经没了,再后来发生了洪灾,怕是想回都回不去了。
张沁儿微微诧异,却没有想过苗氏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不过又想到田老头和田老二他们对待苗氏的态度,那可完全感觉不到轻视,那是实实在在对媳妇、对妻子的态度!
到此时,张沁儿不由得对田老头一家产生敬畏之情了,若是一般人家,对待花钱买来的媳妇,哪能这般好好过日子?
静默了一会,苗氏又说了起来:“我五六岁的时候,正是家族光景好的时候,我虽然是一介庶女,为怕丢族里的脸面,也跟着去学堂听了两年的课,学了一些边角知识吧,后来光景不行,就撤了族学,我家的嫡姐都没有再请先生,我自然也是不能的了。”
“我虽然不太懂,不过想来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吧,我总想着若没有洪灾,我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想必比现在都不如吧。”或许是苗氏的经历引起张沁儿的共鸣,她的声音也有着一股超脱稚童的成熟,引起苗氏微微侧目。
“苗婶子,过去的,不管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才是重要的。”温婉的声音带着一股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未来的展望。
苗氏微微一愣,随即敛下眼皮,隐藏了些许情绪,声音淡淡的说:“你倒也是一个妙人,我总听公爹他们夸赞你,这些话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说出来过,偏偏说给你听了。”
张沁儿回以憨厚的傻笑,心想自己也没有套你话啊,这不闲聊着闲聊着你自个儿就说了出来。
接下来苗氏再也没有说什么,而张沁儿也谨慎的没有说什么,她有时候想说自己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去,让苗氏放心,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苗氏并不会担心自己说出去似的。
很快就到了村里,张沁儿并没有再让苗氏把她送到家中去,而是在村口下车,自己走着回去的,刚一进院子,就听到许多只鸭子嘎嘎乱叫的声音,虽然此时鸭子还小,气息有些弱,但是五百只鸭子凑在一起,这声音也大的很。
院子里并没有人,张沁儿先把包袱放到房间里,才朝后院走去。到了后院果然看到杨氏正辛苦喂养着鸭子,食槽是用木板做成的,长约半丈,宽约七寸,里面放着一些煮熟的饭粒拌合着麦麸和切碎的菜叶,旁边还摆着两个木盆,一个装着冷开水,一个则装着药材熬煮出来的药液。
“娘,这鸭子没有死了的吧?”张沁儿开口询问着。
杨氏回身看了她一眼,忙说:“当时就该把你一同拉回来!这么些鸭子哪里是闲的住的!这几日我都没法做针线,都托了你三婶和乐儿了,这几日我悉心照顾着,就不小心死了一只,我发现之后就把它丢出去埋了,应该不会影响其他的。”
“嘿嘿。”张沁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初若不是和郑成凯说自己会在县城里住几天,她也不会一个人好好的,光让杨氏忙活了。
于是忙卖乖说着:“娘,你赶紧去洗手做针线去,这些脏活累活我来做!”
听着这大义凛然的话,杨氏再多的气也消了不少,她拍了拍手,说:“那就交给你了,福儿那孩子最近就喜欢那两只狗,天天出去带着狗乱跑,连牛都不管了。现在日头还行,先让鸭子在院子里待一会,等会天暗下去,就把鸭子赶到屋子里去。”
张沁儿忙应着,又问她爹张志仁干嘛去了。
杨氏就说:“在池塘边上干活呢,当初总想着自家后院矮房子不少,却没有想到这鸭子可不太好养,等大些放到池塘里了,还得在池塘边上搭些棚子才行,到时候天气也热了,你爹就住在那边守夜。”
杨氏唠叨了几句,就去洗手干活去了,针线活的一应用料现在都放在张乐儿家。
不多时,估计张乐儿听到她回来了,也找了个空儿过来和她说话。
“哟,你总算舍得回来了。”一进门,张乐儿就故意冷嘲热讽起来。
张沁儿白了白眼,说:“反正我又不会做针线,还不如在县城里清闲两日呢。”
“你看看我的手!”张乐儿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指来,拉下脸说:“我一个人把两个人都活都顶下了!”
张沁儿扑哧一笑,说:“得了得了,等明儿山花开了,我给你做一盒胭脂出来行吗?”
听到有东西收,张乐儿也不再摆着一副晚娘面孔,笑嘻嘻的说:“行啊,等这鸭子长大了,再给我几只鸭子吃就更好了。”
“给你几颗鸭蛋就不错了,还想着鸭子!”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就坐在一边看着满院子乱跑的小鸭仔,因为有买了母鸭,所以鸭仔们并不怕生,一直跟在母鸭的身后,那只母鸭就像一个领队的士官,雄赳赳气昂昂一般,身后则跟着一列小兵。
“你怕还要烧水呢,这些鸭子没长大之后,不能喝生水,都得烧开放冷了再给鸭子喝的。”
张乐儿提醒着,这几日她也瞧着张志仁和杨氏忙上忙下的。
张沁儿看那水盆里果然快没有多少水了,就起身去厨房,先把做饭的锅子都洗刷一下,不能残留油盐在里面,然后再放水慢慢烧着。
“你给我看火,我去提桶水来。”眼看着水快没有了,张沁儿就把看火的任务丢给张乐儿,张乐儿撇嘴说:“我是来看你笑话的,怎么倒成了你的柴火丫头?”
“下回我给你做柴火丫头。”张沁儿随口应着,拿着桶子出门了。
水井在两家人的中间,离菜园子很近,洗衣裳的水都可以直接泼菜的,由于没有先进的抽水的工具,张沁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取水,就是在一个桶子上栓着一根长长的粗绳子,然后捏着绳子,把水桶丢进去,装好水后,用力把水桶拉上来。
这可是一个体力活呢!可是前世的时候张沁儿用过摇井抽水的工具,却没有研究过人家是什么结构,这会儿想山寨都无法山寨了。
也是到了这里之后,张沁儿才发现在前世时所见到的任何东西,都是有一定知识原理的,比如灯泡,你常常要用它,但是未必知道它是怎么做成的。
等烧好一大锅的水之后,天色也渐渐黑了起来,张乐儿早回家去了,张沁儿一个人把热水舀出来,足足装了两个大桶,放在一旁凉着。
张沁儿走到后院,鸭子们似乎也在母鸭的带领下开始回到给它们弄好的房间里去了,院子里只有几只落单的鸭子,嘎嘎的叫个不停。
“快进去!”一面拿话哄着,一面把剩下的鸭子也赶到房间里去,又将房门关好,接下来还得去种植蘑菇的房间里洒水保持湿润,再然后就是又该给鸭子们拌食料了。
反正这些事情没完没了的很,好在家中还没有开始喂猪,不然事情更多。
张沁儿正庆幸没有喂猪呢,晚上的时候张志仁就说:“癞子家的猪要下崽了,咱们买不买头回来养?”
不等杨氏说话,张沁儿就抢着说:“还是别买了吧!如今家里又多了这么些鸭子,怕照顾不过来!等今年下半年再养一头猪,留着过年吃好了。”
张沁儿算过了,一头猪要养好几个月去,才卖个二两银子左右,实在累的很,何况家中也不缺这二两银子,等下半年的话,鸭子已经长大了不少,每天只要喂养两顿,其他的时间任由鸭子自己去野外找吃的,人就不那么累了。
杨氏倒是犹豫了一会,想着现在手头事情多,也就随张沁儿说:“就不要了吧,下半年的时候再买。”
张志仁应着:“那行,癞子家今天问我,我明天回了他去。”
吃过饭后,各自洗澡睡觉,当然操心的张志仁还得半夜起来喂牛和驴子一顿,细心的他还会看看鸭子们休息的怎么样,自从他从县城辞工回来之后,张沁儿和杨氏也着实轻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