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
睡眼惺忪的韩香坐起身来。
木桌上,已放着小半碗炒腊肉,一碗三个窝窝头,还有一碗蔗糖水。
“太平,饿坏了吧,快吃吧,吃了再睡。”
张家老太太一脸慈爱。
“好的张奶奶。”
目送老太太出了厢房后,韩香来到桌旁,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偶然一瞥,看见红漆斑驳的木箱上,放着一套干净被褥,还有一身麻衣,一双新草鞋。
包括两条巾布,一只黄铜盆,一罐子皂角粉。
“郭叔~”
韩香笑了笑,只觉手中窝窝头比白面馒头还香。
吃光炒腊肉,吃光窝窝头,喝光蔗糖水,韩香捧着碗筷走出房间。
当走到灶屋门口,韩香脚步忽地一僵。
灶屋内。
灶台前。
张家老太太手捧半块窝窝头。
擦一下锅底,沾一些油水,咬一口窝窝头。
小口小口,吃得津津有味。
顷刻。
少年自认坚如铁石的心,不知为何,竟涌现一阵难言的酸涩。
……
天刚微白时,张家老太太便起床拾一天所用柴火。
人老了,年轻时操劳所积攒的大小蛰伏病根接连爆发。
开春后,张老太太总感觉身子骨一天比一天虚弱。
莫言下地劳作,饶是平日里多走上一些路,都会气喘吁吁,身体绵软的像是面条。
尤数入夜后,寒气潮气侵体,老太太两块膝盖骨针扎蚁噬一样刺痛,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年轻时,半个时辰便能拾一大捆柴火的老太太,而今直至日上三竿,才艰难背着一小捆回来。
将柴火放到灶屋一侧,老太太也没洗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只小木桶,往村尾处的水井旁走去。
并非人老了就不爱干净了,而是实在舍不得缸中水。
张家小院至村尾水井,区区百余丈距离,拎着半桶水的老太太,却要走上好久好久。
烈阳高悬之时。
老太太舍不得柴火,便就着凉水吃半块窝窝头,然后外出给儿子家圈养的老母猪和猪崽子们割草。
直割至日薄西山才能回来。
随即生火烧水,吃顿热乎的。
舍不得点油灯,便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静静望着月亮星星。
待月上柳梢头,进屋躺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般年纪的老太太,就像一池不泛一丝一毫涟漪的死寂池塘,苦苦煎熬着等待干涸那一天。
老太太不怕辛苦,若非黑夜外头山林有豺狼虎豹等野兽出没,老太太能割上一整夜的猪草。
更不怕膝盖刺痛。
与生活的苦相比,这点疼痛实在算不了什么。
老太太就想有个人,能陪自己说说话。
——
元灵十二年,二月二十三。
老太太已不记得有多少年未像今天这样开心了。
这一夜,老人家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直睡到村里公鸡打鸣,老太太才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拄着拐杖出了门。
老太太面色忽地一怔。
灶屋一侧,堆了足够烧三四天的柴火。
走进灶屋,墙角两口大缸井水满溢。
掀开锅盖,蒸汽扑面。
笼屉上放着一碗粟米粥,两个窝窝头。
老太太嘴角翘起,笑的像一轮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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