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这才接过白瓷碗,走出正屋,去了东厢房,虎头在那边。
屋内,很安静。
高见秋倒满酒杯,一口饮下。
清冽,柔顺。
“好酒~”
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看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高见秋。
床上瘫坐女人,内心长舒一口气。
半小时后。
高见秋放下筷子,看向床上的女人。
“先生,妾身没几日可活了。”
“我知道。”
女人生机几近消逝,即使被自己以血救回,也不过残喘几日。
“虎头,就拜托先生了。”
女人眼帘低垂,枯瘦的手掌上,拿着一顶尚未绣制完成的虎头帽。
高见秋轻吐一字。
“好。”
言罢,起身往屋外走去。
“先生,这是你我最后一面。”
高见秋驻步,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
只能沉默的推开房门。
……
东厢房内。
“徒儿,近几天好好在家陪陪你娘。”
高见秋说罢,坐在一旁。
他就像一个哑巴,无法表达出想表达的情感。
五情剥离,他几乎生不出喜乐悲欢。
小徒弟刚放下碗筷的动作一滞,口中的粟米还未咀嚼。
眼眶就骤然变红。
他可是三岁就给娘亲熬药,四岁就去村后采药打柴。
为了让瘫痪在床的娘亲省心,小小年纪就会隐藏情绪的陈真啊。
他又如何不懂师父话中何意。
可他最后仍是懂事的点头,红着眼眶,将剩余的粟米吃干净。
他听娘的话,如今,也听师父的话。
……
高见秋出了小徒弟家,正欲往村庄外走去,身后突然飘来一道声音。
“先生,等等。”
转身却见赵兰儿匆匆跑来。
“先生,能耽误您些时间吗?”
高见秋轻轻点头,伸手示意去槐树那里。
老槐下,有石墩、有石桌。
两人对坐。
沉吟一会儿,赵兰儿开口道:
“先生,您可知虎头她娘,为何瘫在床上?”
未等高见秋回话,赵兰儿自顾说道:“因为她没腿,她的的双腿,是自己用锯子,生生锯断的。”
高见秋瞳孔一颤,继而收缩。
“虎头早产,生完后晴儿姐便落下病根,虎头两岁时,晴儿姐突然双脚开始腐烂,随即一直往上,直至蔓延到双腿,危及性命……”
赵兰儿语气平静的讲述,然水灵的双眼中,从开口时,泪珠便未断绝。
“为了多活几年,看着虎头长大,那一夜,她将两岁的虎头托付于我。”
“独自烧了热水,紧闭房门,一夜未开……”
说到此处,似想到当时场景,赵兰儿大口喘气。
用力捶打胸口,疏解郁气,已然说不下去。
高见秋能想到当时景象,他听说过类似事件。
而今他无怒,无喜,无悲,无惧。
可放于腿上的双手掌心,仍是留下深深指印。
赵兰儿深呼几口气,才缓过劲儿。
继续开口。
“虎头从懂事起,便承担起家里的责任,三四岁时,就踩着小板凳,学着给晴儿姐熬药,后来学做饭,学采药……”
“别的孩子能上学,别的孩子能玩,别的孩子有新衣……虎头却只能终日在灶房中摇着扇子,守着炉火。”
“先生,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晴儿姐您应该能看出没几天了。”
高见秋沉默点头。
“她的愿望就是虎头能健康长大,如过……您做不到,就对妾身直言,妾身会带着虎头,将其培养至成人。”
听到这里,高见秋正襟危坐。
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不死,便护他一生。”
赵兰儿眼中噙着泪,嘴角带笑。
……
伏龙镇,小院内。
高见秋最近掌控度涨的很慢。
陈真的娘,几天前还是走了。
没能多熬一天。
高见秋每日会站在门口,望着北街。
一站,就是很久。
他希望小徒弟快些出现,因为那预示着,苦痛已过,小徒弟将迎来新的人生。
半个月后。
“师父!”
“嗯。”
小徒弟终于出现在面前,依如既往的带着笑意。
“玩去吧。”
“好嘞。”
看着小徒弟认真的练习木偶。
高见秋却知道,半个月很短,半个月又很长。
小徒儿长大了。
悲伤和思念不会消逝,只是被隐藏。
这就是成长。
……
小徒弟的练习进度,也比之前更快。
掌握悬丝四线只用了一周,便开始练习悬丝八线。
在这期间,高见秋也不时传授徒弟牵丝戏的经验,从控傀,到念白,从唱词,到戏腔。
一个教的毫无保留。
一个学的全心全意。
日落月升。
日复一日。
直至一个月后的某一天。
……
【天官赐福:有缘者达成条件】
【神明画押……可开启。】
……
【陈真】
【身份:有缘者】
【境界:未解封】
【状态:未契约】
【傀儡:未选择】
……
正在刷熟练度的高见秋,身躯陡然一顿。
随后望向堂屋内的小徒弟。
牵动嘴角肌肉,形成一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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