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
华裳的肚子也快五个月了,太医说脉象平和有力,胎儿很健康。华裳当然十分高兴,但是随之而来的孕期反应却让华裳十分不好受。
反胃恶心吃不下饭,脸色也变得病怏怏的,章嬷嬷急得不行,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也没能拯救华裳的胃口。
兰芝见华裳现在病怏怏的状态,也不敢再提陆贵人自尽之事,就算是皇后来请,也都通通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了。
但是华裳心里到底存着事儿,倚在榻上,开口问道:“陆贵人那件事现在如何了?怎么个说法?”
兰芝见华裳问了,也不敢不说,只能轻声道:“皇后下令彻查,的确是自尽而亡。陆贵人由嫔到贵人,受尽了冷眼,如今家里的父兄又不争气,犯下了大罪,陆贵人恐怕也是觉得生无可恋,留下封遗书,便投缳自尽了。”
华裳皱了皱眉头,两只手小心的捂着肚子,轻轻抚着,开口道:“遗书?遗书写了什么?”
兰芝回道:“遗书中大概意思是说,自己父兄无能无德,辜负皇上恩德与期望,实在是无颜面对天恩,如今愿一死效罪,只盼着皇上能念旧情,对其父兄从轻发落。”
华裳缓缓的点了点头,嘴角扯了扯。
果然是天衣无缝,若真是成妃动得手,那么也太可怕了。
想在后宫这个地界杀一个嫔妃,真的很难,特别难,尤其陆贵人不是一个阿猫阿狗,她曾经也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
可是,成妃做到了。
华裳的确对陆贵人的死所有内疚,可以说,她是推动成妃动手的一个因素,是导致陆贵人死亡的原因之一。
这一世,明明干净纯洁的双手已经染上了暗色。
但是华裳此刻想得更多的却是,危机感——成妃能够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
华裳想了想,如果她要杀掉孟姬,会做的像成妃这样天衣无缝么?——答案是,不可能。
华裳明确的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也意味着,她对上阳宫的控制还远远不够。入宫三年,她现在上阳宫的权威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华裳慢慢的闭上眼,不知是思索还是沉睡。
建章宫。
陈喜小心翼翼的轻步走进殿中,手中捧着皇后呈上来的奏表,见皇帝依旧埋头于桌案,轻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呈上了关于陆贵人自尽一事的奏表,皇上要看看么?”
皇帝抬起头,眉头见还有深深的印痕,眼睛里还能看出一点浅淡的血丝。
皇帝没有接过奏表,而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紧绷的脸色稍稍有些缓解,然后才拿起了皇后的奏表,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陈喜弯着腰站到皇帝的身边,收拾着桌案上乱糟糟的奏折。
皇帝不一会儿便看完了,开口道:“也是朕待她不好,以致今日之祸。若是二皇子还在她名下,估计她也不会生无可恋,投缳自尽。”
陈喜轻声道:“到底是陆贵人想岔了,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古训,若都像陆贵人这样为家人求官求情,那就乱了。”
皇帝摇摇头,沉声道:“让成妃多照看二皇子,这孩子心里恐怕不得劲。至于陆贵人,按婕妤之礼下葬吧。”
陈喜低声应是,然后道:“皇后娘娘几次召见贤妃娘娘前去议事,贤妃娘娘都推了,皇后娘娘多有微词,皇上看?”
皇帝皱起眉头道:“贤妃怀着孩子呢,这种不祥之事叫她干嘛?下旨,免了贤妃一切请安,好好养胎吧。”
皇帝一句话都没提到皇后,但是话语中对皇后的不满已经显而易见,陈喜自然明白,低低的应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有些不耐,然后开口道:“朕好几天没去看看贤妃了,去上阳宫说一声,晚上朕过去用个晚膳。”
陈喜带着笑意回道:“是。”皇上每次去上阳宫心情都会好很多,陈喜对华裳的印象也非常之好,对此当然乐见其成。
御膳房。
小太监张青是上阳宫一个很普通的洒扫太监,但是因为勤快嘴甜,很受总领大太监刘贵福的喜爱,所以混的很是不错,大家一般都称呼他小张。
小张急匆匆的小跑着赶到了御膳房,娘娘怀孕了挑嘴,想吃点零碎的食物,这可是大事儿,要快快的跑来才是。
此时刚过未时,并不是膳食时间,所以御膳房很安静,几个御厨和小太监正坐在台阶上唠嗑,偶尔听到几声不守规矩的训斥。
曹厨子是御膳房的老人了,做些老式菜品很用心,但在创新上不足,所以地位不高不低,这么多年还是不温不火的待在普通御厨的职位上,不得升迁。
曹厨子远远的见到小张跑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笑意:“哟,这不是小张么?今儿怎么到御膳房来了?”
小张和曹厨子是老相识了,他们还是同乡,彼此关系不错。
小张也满脸堆笑,嘴皮子利落的道:“我们娘娘突然想吃小白菜肉馅的茄盒,这可是难得的大事儿。这不,我赶紧跑到这儿来了。”
曹厨子脸上带着喜色,赶忙应道:“这算什么事儿,我马上就去给娘娘做,等个一刻钟就好了。”
说罢,转身招呼几个帮工的小太监,呼啦啦的进了御膳房,小张则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顺便和旁边的几个小太监聊聊天,
他一直都是讨人喜欢的小太监,不管在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
而御膳房内,曹厨子正忙得团团转,茄盒不是一个很费工艺的菜品,但是准备馅还是需要时间的。
手脚利落的帮工小太监们已经咚咚咚的开始切菜切肉了,曹厨子则是亲自操刀片茄子,锅里也放好了油。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青年模样的御厨,皱着眉,抬起下巴,沉声道:“现在可不是开饭的时辰,照规矩,现在是熄火的时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动火?”
帮工的小太监们缩了缩肩膀,看见这位煞神就有些害怕。
曹厨子手里的动作没停,嘴角扯起了一个笑容,开口道:“魏总管大人何必总是盯着我,那个御厨没在饭点饭点之外的时辰中动火?也没见魏大人一个一个的去说。”
魏总管是御膳房专门管理御厨的一位大总管,也是御厨出身,因为比较有门路,所以才年纪轻轻就得以高位。
他在当御厨的时候就和曹厨子不和,自然时时找他麻烦。
“规矩写在那儿就是让人遵守的,总看着别人做什么,想想你自己做的对不对,还敢犟嘴?”魏总管一脸严肃,义正言辞。
曹厨子放下了手中切得利落的茄子,挑了挑眉,脸上的皱纹显得更重了,笑道:“魏总管真是个规矩顶好的人,看来,属下这次的确是做错了。谁让属下骨头软,上阳宫的祈贤妃娘娘想吃茄盒,属下就巴巴的做了。总管教训的是,属下这就不做了,回绝祈贤妃娘娘就是了。”
魏总管一听到贤妃的名字就眼前一黑,他本以为这是曹厨子讨好哪个小主做的东西,毕竟茄盒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没曾想,这竟然是祈贤妃娘娘点名要的东西!
满宫谁不知道祈贤妃娘娘?世家贵女,一宫之主,连皇后都不敢对她大小声。
这位主子正怀着身孕呢,胃口不好连皇上太后都经常过问,这好不容易想吃点什么东西,若是被他搅合了,他也不用活了。
魏总管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扯开笑容道:“曹老哥这是说哪里话,不过是一点小事,老弟我和老哥开个玩笑呢。”
曹厨子笑容像是个弥勒佛,道:“不,不,魏总管刚刚教训的很是,属下觉得十分有道理,正好,上阳宫的小太监还等在门外呢,属下这就去告诉一声,务必让贤妃娘娘知道魏总管的严谨与一丝不苟。”
魏总管赶忙上前拉住曹厨子的袖子,低声下气道:“曹老哥这是做什么,我们做奴才的,自然是以贤妃娘娘的旨意为要,赶紧做好了茄盒,别饿着贤妃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曹老哥说是不是?给老弟一个面子。”
曹厨子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转身继续弄茄子了。
魏总管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曹厨子身后殷勤地打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