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元笃定这个女儿不敢弄死他,因为他拉了那么多垫背的人,那才是他最大的筹码。
可是陆辞秋却说:“其实我也没有多少真正在意之人。忘了跟父亲说,打从前太子将我倒吊在城墙上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从前的陆辞秋如今早就在幽冥司报过到,成了冤魂一枚。眼下活着的人早已经死过一次,你觉得我还能在意谁?我还能怕什么?”
“那你就杀了我啊!”陆萧元是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死过一次,什么已经到了幽冥司,明明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站着呢,她说这些话无外乎就是想表达自己受了罪,心性已经跟从前不同了。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陆辞秋已经不在了,现在是新生的陆辞秋。
他管她新生旧生,“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就把我给杀了。”
“现在吗?”陆辞秋摇摇头,“现在还不行,因为有些事情虽然我知道结果,但是过程对我来说更重要。我得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你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会让你弃南岳数十万性命于不顾,一心为怀北效忠。还有,我得弄明白,你同那怀北皇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怀北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陆萧元明显慌了。怀北皇后四个字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让他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件事情是谁告诉给陆辞秋的。
会是十一殿下吗?
又或者是陆辞秋自己查的?可她是从哪里查的?她都查到了,会不会告诉十一殿下?
人生中,头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明明陆辞秋说了不杀他,想留着他知道更多真相,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曾经设想的那些美好未来,在这一刻全部瓦解,他甚至都看到了自己被送上断头台的场面,看到了皇上指着他的鼻子说——陆萧元,朕判你千刀万剐之刑。
陆辞秋却已经凑近了他,一字一句地道:“究竟是不是胡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查清楚。从你这里查不到,那我就去怀北查。裴家全族的性命,裴家族人的埋骨之地,必须要有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用人头去祭。
陆萧元,你的脑袋早晚有一天会被生生地割下来,悬于望京城门上,以警世人。”
陆辞秋走了,清意阁院子里只剩下站着的陆萧元,和躺着的八具尸体。
陆辞秋最后的话,一遍一遍在陆萧元的脑子里回响着。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陆萧元的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得他遍体生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这一地死尸,看着他们身上被打出来的血窟窿,然后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幽幽响起,说了一句:“是怀北太子用的那种枪。”
陆萧元回过身,只见一个全身黑袍的人在他身后站着,黑袍连着的大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面容。但声音是女声,身段也似女子。
陆萧元没有意外,只是冲着她点了点头,“是,本相也想到了。只是……哦,是宫宴那晚,宁欣郡主的枪落在了陆辞秋手里,她说变了个戏法,就把枪给收了起来。”
“所以今日,二小姐也是在变戏法吗?”黑袍女子问他,“打斗时突然出现的弯刀、突然又换成了鞭子,再加上最后那把手枪,都是戏法吗?”她一边说一边摇头,“相爷,别自己骗自己了。天下的戏法逗人一乐可以,能凭空变物像她那般自如的,根本不是戏法。”
“那你说是什么?”陆萧元好生烦躁,“难不成她还是个怪物?”
黑袍女子沉默了半晌,说:“是不是怪物我不知,但至少,她跟怀北太子应该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