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老爷子因为这件事被气着了,这几天躺在床上休息,禾老三冲动过后,脾性还是软,只气恼地瞪着两个罪魁祸首,倒是禾老四闻讯赶回来,阴着脸把马氏与禾老二都臭骂一顿,又恨铁不扯刚地骂着禾老大的“不作为”。
禾老大作为禾家的老大,还真是懦弱到家了。
大概是因为禾老爷子被气病了,马氏与禾老二都不敢再闹腾,三房原先那间厢房的归属也没了下文。
黄大夫又来了禾家一趟,先是帮禾老爷子看了病,说是人上了年纪,天气又热,微微中暑,没有大碍。
禾老二也厚着脸皮让黄大夫给开了好的创伤药上药。
马氏当然不肯落后,也赖在床上说自己的腰被二房两人给推扭了,让黄大夫给开药。
基本上所有禾家人都觉得她是装的,因为当时对方的彪悍与利索他们都看在眼里,但禾老大却实诚,立马就担心上了,只去禾老爷子那里看了一眼,就马上奔回去照顾自己的媳妇,偷偷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为马氏买零嘴吃,路上偶遇禾老三时,还摸着脑袋憨憨笑,希望禾老三不要在禾家多提起。
禾老三回家后就很是感慨,语气中颇有埋怨之意,不管怎么说,父母是血亲长辈,媳妇却是从外聘来的,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但禾老大却偏偏要调个盖儿。
也不知道禾老爷子知道后该怎么伤心了!
禾早却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不管马氏这个人怎么样,这辈子遇到禾老大,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哪怕是现代社会,也不会有男子会对妻子如此,完全不顾父母的意愿,只一心一意对自个儿媳妇好。
禾老大虽然木讷,懦弱,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老爷子病倒了,三房当然得提东西上门看望。
只是小病,村里的人并不知道,而且说出去也不光彩,禾老三特意嘱咐几个孩子,出去不许大嘴巴嚷嚷。
秤了两斤白糖,两斤红糖,两斤老年人适合吃的软糕点,并一大包晒开的金银花,一家子就浩浩荡荡往老宅去了。
路上遇到了人,也没多惊奇,因为禾老三是每天晚饭后必要去老宅坐一坐的,陈氏没有他那么勤,但也是两三天就带着孩子回去一趟,回回都不空手。
卢家村的人都知道,三房两口子是孝顺的。
“老三哪,又去老宅哩?”行人笑着打招呼。
禾老三便站住脚,“哎”一声,再聊两句地里的收成,便就散了。
那人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他和别人的唠嗑声:“老禾家的成家是最孝顺的,以前不显,这一分家就看出来了!”
禾早掘唇笑着,看向已经浑身不自在的禾老三与陈氏。
虽然这两人有诸多缺点,但无疑却是人品最值得称道的父母。
禾老爷子不耐烦在床上久躺着,禾早他们去的时候,他肩膀上搭着一个大帕子,盘膝坐在炕上,身下铺了一层厚褥子,却没铺竹席。
禾老太太正跟人抱怨:“你叔他在里间呆不住,说外间凉快,白天就在这外面歇着。”
禾老爷子精神头不错,笑着和禾老三一家打招呼:“都来了啊!”
禾早一转眼,就看到小缎媳妇也在,正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眼睛,一边站起来见礼。
陈氏先打了个招呼:“小缎妹子也在啊。”
她也看到小缎眼睛红红的,只不好打听,便佯装不知道,亲热地问道:“你这是来看你叔?”
“哎哩,我也来了会儿了,该走了。”说着她就朝禾老爷子与禾老太太说道:“叔,婶,那我先走了啊,改天再过来。”
“这就走啊?”禾老爷子招呼着,又瞅了禾老太太一眼:“你去给孩子拾几个老三送来的变蛋,尝尝鲜!”
禾源松花蛋出名后,三房当然要往老宅送一点。
禾老太太就有些不情愿,她知道那松花蛋老值钱哩,小缎来也就带了一篮子鸡蛋。
小缎忙忙拒绝:“不哩不哩,叔,那是金贵东西,您吃着正好,不应给我哩。我在作坊也常吃哩!”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禾早他们一眼。
禾老爷子便摆摆手:“难得登门一次,拿回去,给你家里尝尝!”
小缎就不好再推辞了。
她本是带着东西登门探病的,按照礼节,禾家是该回一点东西。
禾老太太嘟哝一句,到底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进了里间,拾了七八个带泥的变蛋出来。
小缎又殷殷道歉。
等她走后,禾老爷子才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人啊!”
禾老三坐下来,问道:“爹,她这是上门有事儿?”
卢家村的禾姓,总共分两股,这两股彼此之间血缘关系很淡了,并不亲,顶多是过节嫁娶时走走礼节,平日里来往极少,还不如邻居亲近。
禾老爷子这一股这辈子就俩兄弟,兄长病死了,也就剩下了禾老爷子这一支,虽说自家子孙多,但与那一股相比还是单薄得很。
小缎就是那一支新娶的媳妇。
因为在作坊干活,禾早也偶有耳闻,虽说小缎品貌皆上等,但与夫婿之间的感情很不好,小夫妻两个还动过手,禾老爷子当时还上门去和解来着。
听了禾老三的问话,禾老太太就冷笑一声,语气很不屑:“还不是禾麦根那个没良心的,又打自个儿媳妇了!”她恨恨加了一句:“敢对娘们动手的都是王八羔子,死了要下地狱哩!”
禾老爷子就轻咳一声,不甚自在地挪挪位置。
禾早惊奇,禾老太太这语气,这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感同身受一样?
而且,禾老爷子那模样,看着也像是做贼心虚啊?
难道禾老爷子还动手打过禾老太太?
禾早双目中立马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陈氏把掂着的东西放到炕桌上,笑笑:“爹,娘,这是给你二老吃的,爹,你胃口不消化,吃这个软糕,能克化得动,味道也好,早上吃就中。”
禾老爷子慈爱地点头:“你们费心了,我这不是啥大病,你看你们兴师动众的!”
禾老太太早就偏头瞧了瞧三房的东西,比起其他庄户人家自然丰厚许多,但事实上在她眼中,这却已经是极其贫乏的了。
她一声冷哼:“老三,你老子病了,你就出这么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