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眯了眯眼睛:“又不是咱的错,爷为啥要揍咱们,你们回去,尽管装成无辜的模样就好,再说咱又不是没有挡箭牌!”
“是咧,幸好阿澈哥屋子里有一个大鼎。”四宝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微微笑了笑。
他们之所以请阿澈帮忙,就是因为知道他那个猎户小屋有一个焚香用的三只腿大鼎,却是用铜做的,又一直被当成是煮大块东西的工具,
禾早几个人一起抬到了一个猎物坑里。大宝跌下去的那一个,离那里并不是很远。
所以就算禾家人亲自来找,也不会怀疑他们说谎。
本来嘛,都几岁大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又怎么能想出这样损的法子折腾人呢!
七宝微微放心了些。
禾早看了看时间,就朝他们挥挥手:“中了,差不多了都,我往那边去,你们也不应忘了刚才的安排。”
几个人都点点头,七宝又捂嘴偷笑。
他们要做出一副一直在深山中寻找大宝的样子,并且时不时呼唤两声,把自己弄得疲倦些,脏乱些,焦急些,不然回去还是会被怀疑。
禾早则欢快地在山林中走,这些天她对这一片已经混得极熟,拿着一个布袋,看到金银花就掐下来,一边又折了一片梧桐叶当扇子扇,当走到柿子树下的时候,她仰头望着那鲜红如火却仍带着一丝硬挺的柿子直流口水。
她前世就极喜欢吃柿子,但现在时间不到,柿子还未熟透,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可能是她馋嘴的模样很好笑,从边上那头柿子树山就传来一声嗤笑。
禾早也不惊讶,淡淡瞟了一眼过去,语气怎么听怎么带了一丝无奈:“你还真喜欢在树上飞哩,又不是猴子。”
几次在山上遇到他,从没有见过他站在地下的。
阿澈眉毛一挑,干脆从树上跳下来,黑漆漆的眸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才似笑非笑地问:“我说丫头,你从哪儿想出来的这么多歪点子?”不仅歪,还特别损。
瞧着就是个不大的小丫头啊,这肠子咋长的!莫非真是歪肠子?
从这地方,能隐约听到大宝呼唤“救命”的声音。
禾早淡定地看他一眼:“脑子里想的呗。”
没去看少年无语的脸色,她慢吞吞地把视线从大柿子上转开,在草丛中搜索因为熟透而掉落下来的柿子,还真让她给发现了一个,眼睛一亮,整个人就快速窜了过去。
她从草丛里扒出来一个还没她拳头大的红柿子出来,着地的部分已经熟烂了,好在很干净,没有蚂蚁爬上去,想必也就刚落不久。
禾早惊喜地抓了把草仔细擦干净外皮,问少年:“你吃不?大窖挺柿子,我们这儿的特产,甜着哩。”
大窖挺,是怀庆府一种柿子的特产,又大又圆,真的像是红灯笼,外皮十分光滑柔腻,如果是熟透的柿子,轻轻一撕,就能把整个外皮撕下来,露出里面甜滋滋的果肉。其他地方禾早不知道,但在五贤镇,这种大窖挺柿子很多,也比一般的柿子要值钱。
而前世家户去卖柿子的时候,也是专门袅了大窖挺去卖,卖相好看,也最贵。他们自己做的柿饼也用的大窖挺。
少年不是怀庆府人,自然没见过这种品种,但多少有些洁癖,便摇了下头:“你吃吧。”
禾早撇撇嘴,没多让,动作熟练地撕下外皮,小嘴一吸,就把好的那部分全吸到了肚子里。手上、脸上一点也没沾染上柿子肉,干干净净的。
少年倒是刮目相看了:“看你惯会吃啊!”
禾早扬了头,有些得意地说:“我可是吃柿子高手。”
一直以来,禾早表现的都是超乎她年龄的早熟与睿智,这会儿难得有一些孩子气,阿澈的心情不知觉也变得很好,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来,笑笑:“就吃柿子你们也要分出个高低来啊?”
禾早一边低头捡着混入金银花的杂草,一边随意地说:“那是哩,哪像你们大家族的人,天天都勾心斗角,没个消停,我们就是上山挖点猪草,再各种寻宝,稀罕的野果子,没见过的草木跟,都能消磨一整天。”
少年就微微一愣,继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说的有理,那些大家族的金贵少爷与千金小姐,现在想来,竟是还不如你们这些庄户的孩子,活得一点也没有意义。”
禾早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样的感触,不由抬头对上了那双仿若深潭的眼睛,漆黑凝澈,有些清冷,有些疏离。但此刻,却又带了一抹伤感与怅惘,似是迷了路途的孩子。
禾早莫名就有些怜惜起他来。
想想也是,不过十三岁,就被逼着逃离家族,躲到这穷山僻壤中不敢露面,像个野人一样过日子。
瞧他举手投足,就知道他之前家境很好,一般的人家是培养不出来那种贵气的。
“也不能这么说哩,各自有各自的好,就像我们这村户里的孩子,看着快活,却啥都不知道,傻乎乎的,要是去了外面,估计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哩,但又因为啥都不知道,就最容易满足,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差咧,却不知外面的好户人家,与我们比过得像是神仙日子!”
听她形容形象,阿澈忍不住笑:“你又没出去过,怎么会知道是神仙日子,说不定连你们也不如呢!”
禾早从鼻孔里轻哼一声:“我虽没出去过,但我爷年轻时候也是在外面闯过咧,自然清楚。但我爷他就来卢家村安家了,他可是见过大富贵的人,还觉得我们这儿好,可见我们这里是真的好咧!”
那种与有荣焉的自豪让少年竟隐隐从心底生出一丝丝的羡慕来。
他是被家族背叛的人,经历过再大的富贵与权势,所向往的却是这种最纯粹的情感与快乐。
他放远了目光朝丛丛的看不到尾的深山中看去,因为隔得太远,远处的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模糊的青色影子。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蝉鸣,还有各种小鸟欢快的叫声。
一阵微风袭来,少年觉得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其实,就这样也挺好……
不是有句很有名的古诗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在这卢家村,他确实能感到一种放松心情的悠然。
但突然的,边上一个尖锐的叫声打乱了他平静的思绪。
他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地扭头看双手合成喇叭,故作着急地大喊着的禾早。
“大哥,大哥,你在哪儿?呜呜呜,大哥……”
她的小模样装得特别像。
只是少年的耳朵受到了荼毒。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禾早一边挤眉弄眼地装哭,一边朝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小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