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家人吃饭泾渭分明,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这也意味着当家男人的那桌,饭菜永远比另一桌要丰盛许多,禾家的孩子们,都很想过去蹭点好吃的食物。
禾早有些讶异禾老爷子的另眼相待,但是,她也明白她已经出了太多的风头,并且都是招人愤恨的那种,如果再招人嫉妒,那她就是赤果果地找死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七宝:“七宝今天还跟我说要跟爷好好亲香亲香,不如就让七宝过去吧,我在这儿——照顾娘!”
她冲着陈氏甜甜一笑。
大概这是她头一次这样表现,面对她的笑脸,陈氏竟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木然垂下头去。
禾老爷子便笑道:“如此就中,早儿小小年纪倒是懂事啊。”又看向七宝:“七宝,来爷跟坐着好不好?爷给你夹肉吃!”
七八闪了闪长长的睫毛。
禾早在下边捅了捅他,后者就兴高采烈地点头:“哎咧,爷,我最喜欢坐在爷跟了!”
因为能吃上好东西,谁也不敢抢。
禾早偷偷地笑,刘氏便也在下边不动声色地捅六宝的胳膊。
六宝其实是一个十分诚实的孩子,忽闪着大眼睛,天真地问:“娘,你捅我干啥?”
刘氏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
禾早憋笑憋得辛苦极了。
“傻,娘给你挠痒痒呢!”
禾冬儿狠狠瞪了六宝一眼,教训道。
六宝委屈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实在不明白怎么回事。
禾老爷子却也很疼爱这个常年住在镇上的小孙子,笑呵呵地叫道:“六宝,你也来爷跟坐,你和七宝都是爷的乖孙子!”
也是禾家最小的两个孙子。
六宝与七宝之间,只隔了一岁半。
马氏眼瞅着禾老爷子与六宝,七宝那边说得热闹,又瞅瞅已经十三岁,但仍坐在这桌上的大央,心里很不受用,便用筷子敲着碗,赌气似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咂吧声。
禾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没法发,忍了忍,最终将碗筷一扔,指着她怒骂道:“你咋了?是****了还是要拉屎?坐在那儿,屁股墩儿都坐不沉,左摇右晃,你以为你是在坐船?”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禾老太太能骂,是卢家村有名的骂人高手,但和马氏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马氏蹭得一声站起来,指着边上的大央,嗓音尖锐,直入耳膜:“我咋了,我他娘的倒是想要****呢!只要把我家大央和连翘拉扯大,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我嫁给你们老禾家这么多年,照顾老的,伺候小的,还要受里里外外一大堆的气,但你们谁把俺们当一家人看,啊?说啥俺家大央就是亲孙子,我呸,把俺当外姓人看呢,大央啊,娘跟你说,你还当你有老大的脸面是不,在这老禾家,你连个屁都不算,人家屙尿在你身上还嫌你脏呢,走,滚走去,这老禾家可没你这外姓人的位置,滚走!”
她推搡着仍在吃饭的大央,力道很大,而后者没有防备,手上的碗筷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瓣。
禾老爷子皱眉:“又吵吵啥?到底还让吃饭不让了?”
禾老太太先是被马氏的雷厉风行给震了震,接着便一拍大腿,坐到了地上,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我的那个鳖孙子呦,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天天受儿媳妇的气,我养儿子不是为了养老,竟是自找气受啊,禾光宗,禾耀祖,禾成家,禾立业……”她一个个地叫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哭声更大了:“早知道当年一生下来我就把你们溺死在马桶里,也不用这份鸟气了,我命苦啊,又是受孙子孙女的气,又是受儿媳妇的气,呜呜呜,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一屋子的人都放下筷子,站起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该劝还是不该劝。
禾老爷子老脸羞红,怒视着她:“老二好容易回来一趟,趟黑就得走,你成心让他们不安生是不是?”
禾老二马上陪着笑,殷勤地前去搀扶:“是啊,娘,您这么大年纪了,又是老热热的天,可别您给哭坏了,有啥不顺心的事,您交代给我,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的,不让您有丝毫累心!”
禾早微微皱眉,低低问四宝:“二叔在大户人家里干过差事?”
四宝肯定地摇头:“没有啊,二叔是秀才,怎会做自掉身份的事!”
给大户人家办差事,名声再好听,也只是个下人。
而禾老二,却是有功名在身的。
禾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禾老太太已经不哭了,任由儿子们把自己搀扶起来,坐在炕上专注地看着禾老大处置自己的媳妇。
禾老大是个老实头,如何能辖制过马氏,不轻不重说了一句:“你少说两句,不应惹娘生气了!”就完了。
马氏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吩咐大央:“你去你爷跟坐着,大央,记着,你是这老禾家的亲孙子,除了大宝,二宝,就数着你了,所以以后别不好意思,自己主动点,再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我就把你撵出去,省得丢我的脸!”
她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继续吃饭,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大央踌躇着站在那里不动弹。
连翘作为妹妹,也不敢直接坐下来,不安地看着禾老大。
禾老大祈求地看向禾老爷子,瓮声瓮气:“爹,大央是……我儿子!”
禾老爷子自骂了禾老太太之后就没再说话,估计就是想看看禾老大处理,听到他的话后,他暗暗叹口气,心想这个大儿子真是立不起来啊,又瞅了瞅一脸忐忑的大央与心安理得,吃得香甜的马氏,终是点点头:“大央也是大人了,以后就坐这桌吧!”
马氏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大央也很高兴,略显憨厚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禾老太太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刘氏忙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她就多云转晴,和颜悦色地吩咐三宝:“你和你大央哥差不了多大,既然你大央哥过去那边吃,你以后也去那边,三宝啊,你和你大央哥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