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下来的时候,殡仪馆那边的车子来了陈家。
哭声四起,满院子的灯光仿佛漂浮在夜色里,只有那蒙着暮色的大片大片惨白缟素,忽然间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的赵厉峥,在陈知恩要被送上殡仪馆车子那一瞬,忽然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跌跌撞撞跑过去拦在了车门处。
他血迹斑斑的掌心,紧紧攥住知恩躺着的那张担架床的扶手,他的眼一片血红,但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别送她去那里,别烧她。”
周睿行迟疑了一瞬,却还是上前,轻声劝:“厉峥哥,您别这样,让柚柚好好儿的走吧……”
“我带她走。”赵厉峥又缓缓上前一步,他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了她交叠放在身前的手,冰凉,僵硬,他抖了一下,缓缓的攥紧,只是自顾自的轻喃:“我带妹妹走,别烧她。”
“赵厉峥,你要发疯,你回你家随便发疯去,人死了你发疯又有什么用?你不让我们送她走,你是要看着她腐烂,变臭,全身长满虫子面目全非是不是?她活着你让她伤透了心生不如死,她死了你还要让她腌腌臜臜的死?”
陈思简忍无可忍,他走过去,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你别碰她,别在她跟前假惺惺,你回去吧,回去过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去……”
他没有力气,陈思简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他拼命的,徒劳的想要抓紧,拼命的不愿意松手,陈思简恨他入骨,几乎用尽全力,到最后,甚至听到骨头被折断的声响。
周睿行有些诧异的看向他,陈思简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手被陈思简甩开,人也被推到一边去。
她就要被推上车,然后送去火化。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到最后也只是变成一捧灰。
她小时候娇憨可爱,长辈们疼爱她,她难免有些许娇气。
摔倒破一层油皮都要找他哭,要他给吹吹。
他偷着学会抽烟的时候,她好奇跟他一起学,被烟灰烫过一次,小手指上现在还有一个淡淡的印子。
那时候她哭的可惨了,哭的他无可奈何,只能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给她吹。
他嫌过她娇气,爱哭,嫌过她黏人,没羞没躁的。
可现在,他想让她对他哭,喊一声“哥哥,我疼,你给柚柚吹吹”,却再也不能了。
车门就要关上,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两扇门就要合拢那一瞬,他折断两根手指的那只手硬生生的伸出去,挡住了即将闭合的车门。
“赵厉峥!”
陈思简又气又恨,拉开门,抬脚就往他身上踹:“你滚,你他妈给我滚,你让我姐安安静静的走不行吗赵厉峥?”
他手指折断的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甚至折断的白森森的指骨都戳破了皮肉,鲜血淅淅沥沥的往下滴,他仿佛觉察不到疼,竟伸手拽住了陈思简衣襟,他眼底充了血,一字一句,嘶哑却又癫狂:“我说了,陈思简,不许烧她,不准烧她,我不准,我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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