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报到附近的田庄中去,那边的庄头不太懂这些,又报到了宿州云山行分店这边,结果云山行分店派来了两个伙计以及宿州知州衙门的一名捕快,这三人都是眼力很不错。
找机会观察了下,立刻判断崔文升这些人不对,肯定是官府相关的人马,如果是穿着官袍,陈设仪仗,按照规矩光明正大的过境,根本不会有人去管太多,最多派人盯紧,即便是穿过徐州也是如此,既然没有造反,自然也不会拦阻为难,可这样行踪诡秘,乔装打扮的那就要严防死守了,这么多精强武夫,难道想要有什么为害徐州的勾当?
这个判断一得出来,各处田庄立刻纠集了几百团练,连同本地士绅的乡勇数百,将崔文升那一队人围在了客栈之中,本来崔文升的护卫们想要冲出去,奈何里里外外近千根长矛威逼着,还有十几个弓手在外面瞄准,实在没什么办法,眼看着再不表态就要被捆绑捉拿,崔文升这才亮出了身份。
凤阳守备太监的名号亮出来,宿州上下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本就是凤阳府境内,自然明白这位公公的份量,可事到如今却没有散去的道理,只是供给食水,将他们软禁,然后快马飞报徐州,等得到回信之后,又安排几百团练押送到宿州家丁团的营地那边。
这才是真正让崔文升愤怒的地方,乔装打扮的时候被人围困动手,那没资格说什么,可亮明身份,自己这等同于尚书侍郎一格的贵重身份,居然没有任何用处,宿州那些穷汉没有丝毫的敬畏,只是围困,只是在那里你要乱动我们就下死手的态度。
“崔公公要来,光明正大的来就好,何必这样让人误会,
“你徐州俨然敌国,咱家怎么光明正大的来,何况这徐州又不是咱家辖地,怎么能光明正大的来?”这话让崔文升暴跳如雷,脸色发青的不断质问。
赵进和王兆靖脸上都有微笑,只有吉香沉着脸瞪过来,自从吉香成为亲卫旅旅正之后,明明事务繁多,他却整日里向赵进这边跑,事事请示,完全把自己放在旅副的位置上。
“崔公公这话言重了,徐州一州四县,州县官吏差役俱在,官府衙门齐全,现如今该交的钱粮..朝廷减免税赋所以没交,怎么就是敌国了,崔公公,这置气的话就不必多说,您来这边到底有什么事?”王兆靖微笑着解释询问。
这话说得崔文升一愣,神色变幻,却拿起茶碗抿了口茶水,茶水一入口脸上就有愕然,随即变成了厌恶,将茶碗放在桌上,又是看了看赵进和王兆靖手边的茶碗,闷声说道:“你们这样的身家,却喝这样粗劣的茶叶,这是不愿意款待咱家吗?”
话题突然一转,赵进有些诧异的拿起茶碗喝了口,然后问道:“崔公公这话怎么讲?我等平日里一直喝的就是这个。”
王兆靖则是笑着端起茶碗抿了口,赵进的回答让崔文升安静下来,崔太监扫视了下这客厅的布置,桌椅齐备,也有放着茶壶茶碗的地方,还有一叠叠的文书以及笔墨,除此之外看不到什么陈设,比如说齐人高的大花瓶,多宝阁上的各种玩意,在这里一概看不到,连桌椅都很简单,除了上漆之外看不到什么雕花之类,而或坐或站的几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布衣,式样简单,也不见什么纹饰,更不见什么丝绸金银之类的。
看到这些,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突然灰心起来,在那里端着茶碗又喝了口,咧嘴说道:“这真是难喝,咱家在宫内读书时候喝的茶水都比这个要好。”
他这莫名的反应,和在茶叶的纠结,让赵进和王兆靖都觉得奇怪,心想崔太监这等城府身份,怎么在茶叶这样的小事上纠缠不休,他到底来这边做什么的,那边崔文升也没有解释,放下茶碗后却是长叹了口气,闷声说道:“咱家过来是想要替人问问,你们意欲何为?”
“什么意欲何为,赵某做的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吗?”赵进笑着反问。
崔文升摇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咱家就在你徐州边上呆着,而且还是凤阳和泰州两边跑,就算在你这边按插不进眼线,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这个什么旅,什么团的,你手里家丁差不多两万的数目,算上什么团练之类的,咱家说四万恐怕只少不多,你这是要扯旗造反了吗?”
“扯旗造反”这话一说,屋中顿时安静了下,太监崔文升顺势扫了眼,他没有发现谁有惶恐,反倒看见赵进和王兆靖面露微笑,而吉香那边脸上却露出兴奋的表情,在远处的几名护卫脸上或者漠然或者有振奋神色,崔文升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这可是造反,这是要杀头灭门的大罪,怎么每个人都不当回事。
“崔公公,这话说得就过了,我们要是造反,崔公公你还能过来这么和气的聊吗?”赵进反问一句。
“你现在手里有百万人口,数万兵马,这些都已经不是朝廷所有,你又把手下最能打的营头放在山东,又在大肆扩张,这不是要图谋直隶,进逼京畿吗?”崔文升自己都很惊讶,说这样的语句,居然是语重心长的语气。
“崔公公,赵某家大业大,田产众多,产业众多,总得有人去看着压着,不然总有些奸邪之辈生乱,这不新近在山东买了不少田地,这才让兄弟过去管着,怎么就扯得上图谋直隶,进逼京师了,崔公公,赵某身上还有个保正的衔头,不会做这等事的。”赵进笑着回答。
崔文升愣了愣,脸上浮现无奈的苦笑,摆手说道:“你这几万人都是能打的,咱家身边儿郎都说了,大明武将身边的亲卫亲兵都叫做家丁,你手里凡是叫家丁的,都和那些亲卫亲兵一般的骁勇,按照这么算,你这赵字营可是以一当十甚至当几十,你在山东放置几千,那就是放了几万十万的兵马,这怎么不是意图谋反?”
赵进张大了嘴,哭笑不得的说道:“崔公公,要是你这么说,天下间要谋反的可是太多了,不说别的,松江徐家的田产可是横跨松江、苏州、常州几府,徒众佃户只怕也是数万,他们是不是也要谋反?江南环绕南京的各处,挂千顷牌、万顷牌的都有,手里能动的人手几千几万的,他们是不是也要谋反,魏国公徐家的田产有多少,他们家兵家将又有多少?”
“你这倒是好比了,徐阁老和魏国公家也是能这么比的?”崔文升摇头说道,他知道赵进是在胡搅蛮缠,可这些歪理却让他觉得能说通,这样的感觉更加怪异。
“且住,且住,咱家来不是斗嘴的。”崔文升摆手说道,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边王兆靖面露笑容,却凑到赵进耳边小声说道:“朝廷应该顾不上咱们,不然不会让他过来动嘴,今年应该没什么是非了。”
赵进缓缓点头,让这位大太监便装过来询问是不是造反,本身就是无比荒谬的举动,崔文升的本意肯定不是过来问这个的,不过也代表着朝廷某种态度和动向。
崔文升盯着赵进看了一会,缓声开口说道:“你现在精锐数万,家资千万,寻常荣华富贵没办法动你的心,若给你一处镇守,挂将军印,世代为帅,封伯封侯,仿辽东李成梁先例,你觉得如何?”
屋中又一次安静下来,赵进和王兆靖张大了嘴,吉香先是愣了下,随即瞪大了眼睛,牛金宝和孙大林也是禁不住看过来。
这个比方实在太好懂了,就是给赵进一个边镇总兵的位置,而且还不是那种被总督、巡抚制约的寻常总兵,而是辽东李家那种军政民政全都抓在手里的封疆大将,说白了,这个就是唐时的节度使,放在大明来比,就是黔国公沐家永镇的云南,现如今赵进手里有南直隶一府两州、河南一府、山东一府的地盘,大概是半个省的大小,而且是在大明的腹心之地。
虽说这块地盘被运河贯穿,有漕运的便利和好处,可也因为在大明的腹心所在,四面皆敌,如果去了辽镇那样的地方,那可就是关起门来的自家江山,自成一统。
王兆靖看向赵进,赵进恢复镇定之后就是笑了,悠然说道:“崔公公,辽东那边和建州女真打生打死,给我们又能干什么呢?难不成让我们先和建州拼个你死我活?”
“辽镇只是个比方,你若有意,那就给你们找一个地方,哪怕就是在这边,只要你们愿意归顺大明,服从大明的王法规矩。”崔文升盯着赵进,认真无比的说道,说完后,崔文升自己摇摇头,嘿然一声说道:“徐州和建州,名字像,也都是大明的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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