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久之后,随着一群新的西洋人的到来,却让路易的最后希望也化为了泡影——此时的荷兰人,也发现了亚洲所存在的商机,他们也把自己的商业触角伸到了日本,派出了大量商船来到日本通商。这些信奉新教的荷兰人只想着靠贸易挣钱,对传教根本没有多少热情,自然比西班牙人更讨幕府的欢心,于是幕府的将军最后下令要驱逐所有西班牙人,只同荷兰人经商——毫无疑问,路易自然也在驱逐之列。
不愿意离开的传教士们,煽动了日本天主教徒的叛乱,最后却被幕府军队严酷地镇压了,大量天主教民和传教士被杀。
路易有一次亲眼看到了日本人是怎样处决这些天主教徒的——在镇压了一次天主教徒的叛乱之后,幕府军队将一群天主教民带到了一片沙滩上,然后被迫穿上淋了油的蓑衣,接着被幕府军人点燃,着了火的教民哀嚎着不停地跳了起来,围观的幕府官兵却哈哈大笑,戏称这是在跳舞。
并没有参加煽动的路易被这种杀戮吓得心惊胆战,最后只得带着自己这几年间攒起来的一点财产,乘坐一艘日本人的商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长崎港,打算回到菲律宾去寻找新的机会。
直到商船碰到了台风之后,路易才发现自己的厄运并没有走到尽头。在强烈的台风中,他所乘坐的商船被风暴撕扯成了碎片,他落入到了水中,差点直接淹死,所以他的老仆人抓住一块木质甲板的碎片,然后扯住了他,才没有让他被大海直接吞没,两个人就在无边无际的海中漂流着,寻找着渺茫的生存机会。
整整两天后,又饥又渴的路易已经开始忍不住喝起海水时,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艘船,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他发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船。他和仆人连忙鼓起最后的力气大声叫喊了起来,希望船上的人发发善心来救命,当船上的人终于发现了路易,并且开始转舵往他这边驶来的时候,巨大的狂喜将路易整个人都吞没了。
终于得救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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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不知道,这等传教的佛郎机人实话不多,总喜欢把自己说得无所不能,来诓骗别人入会信教,在咱们大明久了,受礼法浸染,这才明白些规矩,小弟救上来的这位鲁某,询问之下也是口出大言,可江南这等人实在太多,不怎么稀罕,小弟就问的细了些..”
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又有个说法是物以稀为贵,不过大家在蒙元时候见多了色目人,西洋过来的传教士来到后也被认为是差不多的货色,从一开始就糊弄不了太多人,他们拿过来的那些西洋货物也就是被人当做稀罕的巧物玩意,却没人怎么重视。
在这样的心态下,来自法国的路易开始很是尴尬,他按照自己在吕宋和倭国的习惯,先把自己吹嘘的无比高贵,少不得加了公爵侯爵的爵位,又有红衣主教的身份,但这些却被余家请来的通译不屑的戳穿,见多了这样的花样,根本不会上当。
好在路易这些年经历的挫折太多了,对这些许的尴尬根本不以为意,他从对方的询问中分析出了结论,对方似乎很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懂什么技能,路易下意识的感觉到这是个机会,他开始陈述自己的技能,哲学、艺术、金融、航海甚至是机械,这些他或者懂或者可以让别人以为他懂的技艺,一个个说了出来。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或许那通译词汇不够丰富,跟着通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始终阴沉着脸,善于察言观色的路易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得那些没有打动对方,路易表面上镇定,心里却有些着急,被救到这里来的时候,路易已经观察了周围,这样繁华的城市超过了他在倭国见到的任何一个,而这家的豪富也超过了他在倭国见到的豪商和大名,这里一定是大明的都城附近,救下自己的人一定是大明的什么贵族,至于在船上的水手说大明的都城在北方什么的,这年头水手的话根本不能全信..
对方肯定需要些什么,路易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但对方到底要什么实在是弄不清,不知道怎么,话题就到了火器上面,对这个路易的确懂一点,毕竟在尼德兰,在美洲,用到火绳枪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路易没觉得这是一门技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多太滥,就连倭国也有使用。
当对方追问火铳的时候,路易尽管觉得奇怪,可还是知道关键了,他和自己的老仆人交谈几句,然后又向对方要来了纸笔,当然那种毛笔他根本不会使用,只能让对方取来木炭,自己用刀削出勉强能用的炭条,磕磕绊绊的在纸上画了一幅素描。
素描写生也是神学院的课程之一,而且这种写实的画法对教士传教有很大帮助,所以教学双方都很认真。
路易速写出的那幅图是一个士兵拿着重型火绳枪射击,用木叉架着火绳枪,动作很是标准,不管是士兵还是火绳枪,也都很逼真,跟着的仆人却看出了画面上很多处不太对的细节,他当然不会指出来,路易还记得这幅图的出处,这是尼德兰战争时候,从尼德兰士兵身上缴获的一本图册,据说莫里斯亲王把火绳枪射击的每一动作都画成图,让士兵们照着去做。
这幅不标准的图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余家在海面上也是有些年头了,和佛郎机人也是打过交道,也见过佛郎机的火器,这个图上描绘的正是那种,而且路易还让自己的仆人做了个射击的姿势,尽管仆人的右手已经不太好用,尽管只是拿着一根木棍比划,可还是很标准的架势。
速写和演示让余致远顿时兴奋起来,当时接到赵进的委托,他还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活计,没想到时间越拖越长,而且赵进对这件事很关注,这让余致远的压力越来越大,眼前这两个人却是解决了这个难题,虽说赵进要得是实物,但能找到两个懂行的也可以交差了。
余致远不敢和赵进含糊,佛郎机火铳的实物肯定还要继续寻找,但先把这两个人送过去,也证明自家在做事。
至于这个传教士和仆役怎么想,余致远根本不予理会,余家虽然是诗书传家,可经营海上船队,也不是没见过血的。
当然,路易对接下来的事情也很期待,特别是他询问过通译之后,知道这松江不过是大明一个富裕的小城市,这余家只不过是一名富商之后,路易就对这片土地更感兴趣了,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来大明,这个马可波罗游记里的神奇大陆,现在看起来,这里真是个遍布黄金的国度。
带到赵进面前的人当然不能含糊,余致远已经尽其所能询问清楚,当他看到赵进很感兴趣的时候,余致远心里松了口气,总归有个交待了。
“带进来看看。”赵进笑着说了句,吉香和赵进身后的牛金宝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又对外面打了个手势,牛金宝和外面的几个家丁一同向外走去。
没过多久,牛金宝先走了进来,对赵进禀报说道:“年纪大的那个是老兵,不过右手已经半残疾,力气也跟不上,不用在意,至于那个年轻的身手不错,看虎口的老茧和站立姿势,只怕是练过刀剑的,这两个都已经搜过身,没干碍的。”
路易和他的仆人被带了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余家请来的通译,赵进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通译,问余致远说道:“这个通译放心吗?”
“这通译就是在余家当差做事的,已经有两代人了,请大哥放心就好。”余致远保证说道。
”这位就是你们要见的贵人,赵大官人。”余致远出声介绍,那通译翻译过来。
路易没想到自己要见的人这么年轻,按照他在欧洲和倭国的经历,当权者起码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老迈也是不少,这么年轻的贵人只可能是那些豪门的子弟,熟知人心的路易下意识的想装出传教士的矜持和高深,可注意到这个年轻人锐利的眼神之后,路易立刻改了主意,夸张的行了一个礼,头都快要低到了地上。
只不过东西方的礼节差异太大,路易夸张的手舞足蹈让屋中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赵进笑着问道:“你懂制造火器吗?”
通译刚要开口,赵进又是补充了句:“我问的是火器,不是火铳,我问的这个包括火铳和火炮。”
既然语言不通,那么翻译也要力求精确,那通译结巴了一下,这才重新开口,佛郎机话大家当然是听不懂的,不过看着那通译结结巴巴,甚至还用手比划了起来,就知道这通译也未必多么懂。
“老爷,这洋人说自己知道怎么造火铳,也知道怎么铸炮。”通译转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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