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冲昊不怕赵进逃跑,因为他知道赵进不会逃,赵字营的局面和根基就在徐州,赵字营这些年打打杀杀,压服四方,不知道结了多少仇敌,不逃还有根基可以仗恃,一逃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且马冲昊很有把握赵进不会走,谁都经历过年轻气盛的时候,赵进正在这个年纪,他年纪轻轻就做下这么大的局面,肯定觉得有把握能应付过去。
“..任你有天大的胆量,碰到这谋反谋逆的勾当也要缩头,你看他做事,处处都要个名目,自己假模假式的弄个保正名号,自己爹和朋友老子弄了个守备的衔头,说什么家丁,说什么团练,还不是为了不犯王法,这个局面下,只要一挑明了,他们自己肯定就要先乱起来..”
“..现在不用担心什么文官作梗了,这赵进昏了头,居然去挡住辽饷,还让周围几处也跟着不交,这是拦着多少人发财,咱们这一去,多少人乐不得看着,事后只要分润到了,打点周全,什么后患也不会有..”
“..不用管什么都察院的御史,那个王友山早就是个冷灶了,从靠山到朋友,死的死,倒的倒,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还能管得到徐州,到时候借着徐州的事情连他一块掀翻了..”
马冲昊一个个命令发出,同时做出一个个解释,他就是明白着做出一个姿态,老子要对徐州动手了。
懒散了好多年的锦衣卫番子们已经被马冲昊操练了几年,这一次动的颇有效率,大批的番子去往扬州,去往清江浦,甚至还有远赴凤阳中都那边的,各个都是大摇大摆的查案查访,他们出现在那边倒不是真查什么,而是穿着飞鱼服,带着绣春刀,碰到个人就把自己的腰牌举起来让人看,唯恐周围人听不到,用很大的嗓门说查问徐州赵进谋反一事。
番子们这么折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在追查赵进谋反的大案。
以扬州、清江浦的习惯,上元过去之后,尽管没有出正月,可年已经过完了,清江浦那边是商户要为一年的开始准备,而扬州淮盐的大宗生意都在春天决定,到了二月,别处春节的余韵还未过去,这边已经忙的热火朝天。
而在万历四十八年的初春,清江浦和扬州,或者说整个南直隶的江北部分,甚至还要算上南京,除了繁忙之外,还多了一种莫名的躁动,让人不安的杀气腾腾。
天子、朝廷、大义、谋反,这四个名目组合在一起,足可以震住大多数人,在这几个名目
南京锦衣卫派到清江浦这边的是一名副千户张浩亮,刚刚三十出头,还没有被富贵温柔乡毁了身子和心志,还有向上的奔头,也算能办差做事,和马冲昊走得近些,这次就被派过来这边。
这个副千户一行人来到清江浦之后,发现这里的人根本不认锦衣卫的权威,甚至很冷淡,这让他们很是火大,稍一打听就知道原因了,大伙只认赵字营一个,连求个公道都要去找什么,赵家武馆、云山武馆和云山行之类的地方。
当副千户张浩亮说明自己的目的,并且开始查访办案之后,局面立刻不同了。
从前赵字营的所作所为大家也看在眼中,也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作为稍微细心的人就能看出其中不臣的迹象和谋反的线索,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出声,因为赵字营虽然做的张扬,却还给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名目,同时用强势和其他各种手段压制众人或不敢或不愿出声,赵字营所作的勾当和明目张胆的谋反之间只差一张纸,可却从没有人挑破。
现在南京锦衣卫来了,这层纸被挑破了,这种沉默立刻就没办法维持下去。
清江浦可不比徐州,赵字营对这里的掌控只能说是江湖绿林层面上的,在生意上又有很大的参与,但这里并不是赵进的地盘,不管是商人还是百姓住户,都知道这是大明的土地,是淮安府山阳县所辖的清江浦,这里不光有府衙县衙,还有户部分司的衙门,还有巡抚的分署,还有漕运上的各处,清江浦是大明王土。
一发现自己敬畏的原来是反贼,而且还是锦衣卫番子们指明的反贼,大伙的心思立刻不一样了。
在锦衣卫众人意料之中的是,白日里没有人一个人上门,反倒是天黑了这边才热闹起来,而且大家绝不结伴,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外面值守的人讲,说是有些人小心翼翼的过来张望,看到没什么外人盯梢之后就那么离开,到了天黑时候才有几个人,而且这些人彼此惊吓,刚来的看到先来的,扭头就跑,还要番子们招呼吆喝才肯停下。
这关节大家都想得明白,无非是怕赵字营的人在这边盯梢,没想到在这里,赵字营的威风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过无妨,只要有人首告,赵字营这样的草台班子就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人怕了!”副千户张浩亮说得很有把握。
第一个来的一进门,这门自然是后门,直接就磕头下去,哭喊着说道:“大老爷,那赵字营血债累累,光在清江浦,手上就有几百条人命啊!”
“几百条人命?”听到这个数目,问话的锦衣卫番子悚然而惊。
虽说死一个两个,甚至十个几十个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几百条人命的血债,又是在清江浦这等通衢大邑,只要存在,那就必然轰动四方,朝廷和官府不可能不去管,怎么现在才知道。
不过“马都堂”吩咐的很明白,不能道听途说,一切的罪证都要查实,那赵进滑不留手,如果己方稍有做差的地方都有可能让他逃过去,那就满盘皆输,所以一定不能弄虚作假。
“..栽赃那样的勾当不是对付这等豪霸的,只管去查,这赵进在南直隶肆无忌惮这么多年,只是实情就足够灭他满门了..”马冲昊给各路人马的交代都很明白。
“到底有什么血债,你一样样说出来。”锦衣卫的名头响亮,真做事的流程和衙门里审案的区别也不是太大。
“大老爷,那赵进初来清江浦,就大肆勒索各处商人,商户们不堪其扰,报官无用,值得带着自家子弟和因为义愤助拳的本地民壮去和那赵进的爪牙火并,却没想到那赵进纠集了数千匪盗,大打出手,当日血流成河,在大车行左近,足足死了六百多人,还有近千人不知所踪,这些都有人证物证。”跪在地上的是个中年人,看着流里流气的样子,说这个的时候泪流满面,倒是情真意切。
文书本来记录的很流畅,可听到“六百多人死,近千失踪”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颤了颤,转头看了看张副千户。
张副千户脸色也不好看,只在那里故作威严的拍了拍桌子,肃声说道:“不要夸大其词,实话实说,本官这次来清江浦,不会放过一个反贼,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大老爷,小的所说句句是实啊,小的还没说完,事后,那赵进做事更是猖狂,领着手下的家丁团练,满大街抓人,随便安上个罪名就杀人抓人,全家发配到荒草滩上做苦力,一辈子都回不来,武威武馆的大侠想要仗义出手,晚上被人射了火箭进去,大砍大杀,又是上百条人命。”
文书记录的笔又是停了下来,这次锦衣卫都是带着自家人过来,这文书也是南京锦衣卫里的,在锦衣卫里见识眼界都比别处要高不少,听到这个就觉得不对劲了。
副千户张浩亮低声骂了句,边上几个随从都听得清楚,这位爷说得是“咱们锦衣亲军啥时候能这么痛快”,大家只当没听见了。
说完这句,张浩亮皱着眉头肃声说道:“你说得这些死伤,可有尸首,可有伤员,人证物证可靠吗?”
报案的那中年人立刻结结巴巴起来,开口说道:“尸首都被烧了,残废的也都抓到荒草滩那边去了,现在找不出什么人证物证来,大老爷们不动手,没人敢出来的。”
“这不就是毫无证据吗!”张副千户恨声说了句,重重拍了桌子。
边上一名百户盯着那中年人看了几眼,闷声说道:“你先下去,若有什么可靠的证据再来禀报,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若是虚言欺骗,官法如炉这个词你听过没有?”
那中年人重重磕头在地上,诚恳无比的说道:“小的句句是实,若有一句虚假,天打雷劈,让小人不得好死!”
这也是重誓,派过来的锦衣卫诸人也懒得理会太多,直接让人打发出去,这中年人一出门,那百户脸色却不太好看,不光是他,大伙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文书直接把手中的毛笔恨恨一丢,牢骚着说道:“我就知道马瘸子没安好心,还以为来这清江浦能快活一段,没曾想来到个大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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