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有些纠缠,没想到这么容易,众人脸上甚至有点错愕,赵进又开口说道:“若让我来主持,有几件事要先说清,第一,各处乡勇团练统一听我指挥,战时容不得半点含糊,犯错的我要行军法,到时各位不要求情埋怨,第二,集中起来的大队就驻扎在何家庄,各处备好快马,遇事求援,我出动相救,第三,器械粮饷自备,在这样的时候,这个也万万含糊不得,如果有拖延克扣,我会自取..”
屋子里刚刚热烈些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大家彼此看看,这就等于赵进一下子把各处的乡勇团练抓到自己手里,然后这队伍还要呆在何家庄,这样的话,等于各处没有了自卫的力量,把安危交给远处的何家庄,那何苦联保自卫,至于这军械粮饷自筹,这个倒是小事,总不能让赵进又出力又出钱。
大家也顾不得什么敬畏,有人直接凑到蔡举人的耳边小声说起来,那蔡举人蔡正秋倒是显出些养气功夫,神色不动双目微闭。
赵进转身对陈昇低声说了几句,陈昇点点头,大步出门去了,那边陈昇出门,这边蔡举人捋了捋胡须,淡然开口说道:“赵公子,老夫和诸位乡亲今日看到,何家庄人满为患,已经不能接纳外人,这局面让人忧心啊!”
这话说完,众人都是看向赵进,赵进则是一愣,心想怎么扯开了话题,不过下一刻他就明白过来,当即笑着说道:“谈不上人满为患,何家庄住户大多去了云山寺的下院,空着不少宅院,各位若是想来,我这里欢迎的很。”
蔡举人又是笑容满面,屋子里的客人们各个如此,赵进做出这个许诺之后,蔡举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客套了,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老夫等也就不耽误赵公子的准备,最迟不过今晚,乡勇团练便会汇集这边。”
“请诸位放心,赵字营能够护住大家,咱们就算打不过,也能跑的过。”赵进笑着说道,大家都跟着凑趣哄笑。
赵进送客出门,大院里在有条不紊的忙碌,有赵字营的家丁看着他们出来,急忙向外跑去,也没什么人在意。
等到了东边的出口,各家的下人仆役去准备车马,还没出去却都停下了脚步,因为一队百多人的骑兵从东边空地经过,这些骑兵看着也是赵字营的家丁,每个人一手竖持长矛,一手握持缰绳,控制着马匹向前。
这百余名骑兵勉强保持着队形,每排四骑,排成一个长队,从空地上缓缓走过,蔡举人一干人都很安静的看着,每个人开始时淡然,慢慢的嘴巴张开,眼睛瞪大,满脸都是震撼和惊骇。
刚才赶人的时候大伙就看到六十多骑,来来往往报信的又有十几骑,眼下又看到这百余名骑兵,谁家团练就能凑出来二百骑的?
而且眼前这队伍看着和寻常就不一样,明明骑在马上居然就跟地上列队一般,明明没什么动作却觉得煞气扑面而来。
“..这还真是..”蔡举人把自己的胡须都捋断了几根,可他却恍然不觉,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等这百余骑过去,众人还楞在那边,赵进含笑催促说道:“各位,时间紧迫,还是不要耽搁了。”
大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赵进又说了句,才慌不迭的连声答应,一边恭恭敬敬的对赵进行礼告辞,连那蔡举人都客气的抱拳,转身后都在那里兴奋的议论:“来这里肯定能安然无忧。”
这些人一走,从早起就喧闹无比的何家庄总算安静了不少,赵进擦了擦额头汗水,轻吐了口气,远处一名骑兵打马朝这边赶来,到跟前下马说道:“老爷,联庄联保几处的乡勇团练都赶过来了。”
没过多久,赵进就看到了联保各处的乡勇民壮,因为已经有几百号人在赵字营这边,他们带来的人也不多,最多的是刘家矿,矿上青壮比例本就很高,此时刘管事倒不是头目,而是几个手持朴刀的汉子,刘家矿上这次来了小二百号人,田家庄次之,百余号丁壮,为首的田英背着弓箭,手里拿着把雁翎刀,其余各处都是几十人的样子,让赵进有些意外的是,联保各处的乡勇团练居然有二十几个骑马的。
骑马的人主要集中在田家庄和林家围子,这些人在平时的训练里从没见过,想必是这几家藏下的家底实力了。
和乡勇民壮在一起的还有十几户人家,看穿着打扮比先前过来那些百姓都体面了许多,居然还有七八辆大车跟着。
田英和林二也是骑着马,早早赶过来,到跟前下马施礼,谦恭巴结的说道:“进爷,小的们过来投奔了。”
平时联保九处,特别是实力最强的田家庄、刘家煤矿和林家围子这三处,总是虚应故事,表面上恭敬,暗地里却尽量的维持自家的独立性,而且还私底下彼此串联,甚至收买胁迫那几家小的。
这些事早就有人过来告状告密,过来告发的人有其他那几处小的村庄聚落,还有田家庄、林家围子的人,比如说田英的一个堂叔,还有林家老四,不是从前有旧怨,就是因为竞争族长家主什么的。
几家自以为秘密的小动作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能暗地里琢磨,明面上派人训练,支应物资,什么都不敢耽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进只当看不见了。
现如今大敌迫近,大难临头,这几家的态度立刻改变,赵进心里明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投奔,那些是你们的家眷吗?曹先生先领着他们去庄子里安顿好,缺少什么就过来说一声。”
如惠答应了一声,笑着请他们进庄,先过来的那几位千恩万谢的离开忙碌去了,那边陈昇大步过来,皱眉低声说道:“庄子里不能进太多人,不然路上都要塞人,咱们大队进退如果被堵住,那可就是麻烦。”
赵进看了那边正在进庄的人一眼,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太多人,这边百余人,下午再有几百人,不会更多了,各处的团练乡勇听咱们调遣安排,放在外围就是。”
陈昇一愣,左右看看说道:“这些地方加起来,扣掉上过进去的,再加上有人不来,最少也会有几千人过来这边,怎么会是几百人?”
“这些士绅土豪都想着保住自己,那里会管其他人的死活,那蔡举人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自家能避过来,庄子里难民太多,一样耽误他们的进退,他们为了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赵进冷笑着说道。
陈昇也是回过味,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低声骂道:“无耻,他们肯定还要把乡勇团练带过来,那他们那边的百姓怎么办?”
“估计也会朝着咱们这边跑,但他们只能去小石头村那边,何家庄维持现在这个局面就可以。”赵进说了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力量有限,只能保护力所能及的地方,等将来做大,那就可以兼顾四方了。”
说完这句,赵进朝着屋子里走去,陈昇默然跟上,走了几步突然说道:“这些流贼来到咱们这边,除非他们豁出去硬攻或者长期围困,不然他们吃不下咱们。”
这是对实力的自信,赵进也是这么想,赵字营加上各处汇集而来的乡勇团练,现在这何家庄就好像是个刺猬,在积储的粮食吃完之前,不会有什么闪失,至于粮食,大米白面或许不多,酒坊和骡马市那边,高粱堆积如山。
回到屋子,赵进从正堂的一个盒子内拿出了钥匙递给陈昇,开口说道:“打开咱们的兵器库,各处过来的团练乡勇武器不足的,咱们尽可能的补充,但盔甲和弓箭只能咱们自己用,你现在去和各处说,各家能射箭能骑马的都要归我们统一调配。”
陈昇接过钥匙,点点头就要出门,正在这时候,刘勇脚步匆匆的带着人进了屋子,他脸色很不好看。
“酒坊那边不都是安顿好了吗?你带老卢过来干什么?”赵进看到跟着刘勇的是卢向久,顿时觉得奇怪。
刘勇也不解释,转头说道:“老卢,你来说。”
那边陈昇也停住了脚步,酒坊的工匠和伙计可以说是现在何家庄内最舒服的一批人,他们躲在酒坊里,不用去外面辛苦,也不用被抽做团练冒风险,只需要呆在酒坊里吃饱喝足等消息,卢向久身为酒坊的管事,那就更不用说了,在酒坊里那就是大爷。
“进..进爷,有个..有个酒匠不见了..”卢向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不停,显然是惊恐到了极处。
赵进先是一愣,酒坊按部就班的生产销售,他已经很少花心思在上面了,可赵进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肃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就在这一个时辰之内,小的..小的一直按照老爷的吩咐,按时点名,刚才点名的时候还见到了..”
“酒坊内找过了没有?”
“小的领着人找遍了,连大的酒窖和酒缸都看过,没..没人。”几句对答,卢向久总算平静了些。
“大哥,酒坊里的所有人都在酒窖前面列队,我安排家丁看住,那人应该还在何家庄内。”刘勇开口说道。
赵进点点头,稍一沉吟就说道:“把联保各处的头目都喊过来,骡马市那边的王自洋也喊过来,大昇,你去安排家丁,现在封锁何家庄各处路口,现在只能进不能出!”
“不过是一个酒匠,何必..”陈昇说了句,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防御流贼,做好戒备,何家庄里外都是纷乱,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有什么要紧。
“什么何必!这是我们的根本!”赵进抬高声音说道,随即觉得态度不太合适,放缓语气说道:“三年内我们赵字营就要靠酒坊来养活,若是做酒的秘诀泄露,咱们赚不到那么多钱,那就要有别的麻烦了!”
陈昇难得的脸上有尴尬神色,咳嗽了声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流民大队过河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何家庄上下只是乱和闹,各处人闹哄哄的来,又被乱糟糟的赶走,恐惧惊慌的情绪反倒不多。
突然间,赵字营开始森然戒备,各处头面人物领着亲信会同赵字营的家丁开始在庄子内搜检,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人人都感觉到了紧张,难不成是流贼就要过来了?
每户人家都要查看,何家庄本地住户由赵字营验明身份,其余各处新来的,则有各处的人验看。
赵字营的人加上各处的乡勇团练,已经有近两千人,这么多人过筛子一样的搜检,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在牛马市那边找到了目标。
有钱的能进宅院里住,没钱的都是在几个空地处聚集,骡马市这边牲口已经卖出去不少,地方宽敞,联保各处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
其实并不怎么难找,百姓们按照所来各处不同分别聚集,然后又按照各家各户亲疏远近彼此分开,一个外人就算猫在里面也扎眼的很,但如果没有人搜寻,百姓们就会觉得这个陌生人无非也是来逃难的,也不会去注意。
赵进之所以全面搜索,工匠和伙计或是何家庄的人,或者是徐州州城出身,或者是徐州之外的,只要他们还在何家庄,就没有可能混出去。
被抓住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煞白,浑身抖的好似筛糠一般,直接被人架到了赵进跟前。
“你是姓贾?”赵进问道,他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酒坊里的酒匠也有伶俐蠢笨的分别,这位贾姓酒匠是原来何伟远酒坊的老人,很懂得察言观色,赵进几次去酒坊,这位酒匠都奉承巴结,努力表现,所以才有印象。
“对,对,他就是姓贾,平时悟性高,干活也实在,真是没想到..”卢向久连声说道。
身为酒坊管事,脸色。
“兄弟们和我一起去酒坊。”赵进开口说道,已经回来的如惠立刻安排人去各处喊,没多久众人都是跟了上来。
酒坊里已经有两队家丁值守,酒匠和伙计们被这两队夹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有惶恐不安,看到赵进一干人过来,很多人下意识的直接跪倒。
走到工匠和伙计队伍们跟前,那个姓贾的酒匠被带到前面,直接按在地上,赵进淡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跑?”
“小的听说外面十万流贼来了,心里慌了神,想着逃出这边。”那贾姓酒匠颤抖着声音解释说道。
“酒坊里的人都知道消息,怎么就你一个人想逃,而且你逃了之后怎么不跑出去,反倒猫在骡马市那边的,是不是想要无声无息的混出去?”赵进脸上带着笑容又说道。
这酒匠愕然,赵进笑着又说道:“我看你是一直想跑,这次觉得机会来了,结果跑出酒坊发现不对,就算出了庄子也会被骑马的追上,所以想要藏在人群里,到时无声无息的混出去,然后把这个酒坊学来的手艺用上,自己发财,是不是?”
心事被说破,那贾姓酒匠先是面红耳赤,然后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赵进转向惶恐不安的酒坊众人,抬高了声音说道:“你们要彼此盯着,一个人跑了,所有人受罚,所有人扣两个月工钱,再有人跑,我扣你们四个月!”
在赵进的酒坊里做活,虽然等于被软禁几年,但也能拿到极为丰厚的工钱,比外面做工要多几倍,工匠们甚至能多出十倍去,一下子被扣掉两个月,当真是肉疼的损失,众人看向那贾姓酒匠的神情立刻愤恨起来。
贾姓酒匠更是垂头丧气,被抓回来,自己工钱想必会被扣更多,而且还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以后日子肯定难过的很。
“我一直想让你们知道逃跑的下场,不过你们都懂事的很,没给过我这个机会,这次好好看着吧!”赵进又扬声说道,然后随边上的陈昇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陈昇先是一愣,手握住刀柄看向赵进,赵进点点头,陈昇反手将长刀抽了出来,大步走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那贾姓酒匠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了,在那里拼命的挣扎起来,但他被家丁死死按住,根本挣脱不开。
“..凭什么圈着我们,那法子你不知道从那里夺来的,你不怕王法..”事到临头,这酒匠声嘶力竭的大喊,可陈昇动作没有停顿,握刀劈下,那酒匠的脑袋直接被斩了下来,骨碌碌滚了出去,鲜血喷溅出前面一大片。
头被砍下,其他的酒匠和伙计们还没反应过来,站得靠前的人都被血迸溅,就这么安静片刻,猛地乱了起来,有人惨叫一声,直接瘫坐在地上,还有人下身不住的颤抖,腥臊的气味弥漫,已经是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