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闭上眼睛,忽然重重叹了口气,爬起利用异能将床挪来紧贴培养罐,放到阿尔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的地方,才安心躺回去享受小朋友柔软喷香的大床。枕头太矮不舒服,黑发青年抬手摸索着,抓过枕边的白鲸抱枕往脖子下垫了垫,顺便按住暗戳戳伸长脖子试图啃一口大白鲸的,掏出手机给朋友发短信,让他们最近千万不要来家里。
保罗是怎么找过来的,他大概猜得到,这世上没有谁会比亲友更熟悉自己,他瞒不了他,反过来也一样。托中也、阿尔的福(磨牙),过度的惊喜在剧痛中褪去,兰波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亲友的异样。如果说以前的他外冷内热,随时在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佯装热切的亲近中切换,用以掩饰内心对世界的愤恨;那现在的他演技更为精进,可以骗过敏锐的中也,却骗不过兰波,兰波总觉得亲友眼神平和到直叫人想起死火山,表情亦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不愿意交流,去厨房洗手还要特意绕开中也,明明那是他宁愿抛下一切也要救走的弟弟——好吧,作为那个被抛下的“一切”,兰波承认自己可以理解,就是有点吃醋——上好药眼瞧着不需要了,还特意坐到距离他最远的沙发上去,用行动表达不想接近,包括他看过来时偶然露出的伤感笑容,分别的这两年保罗仿佛经历了很多事……难道日本发生的连环暗杀事件真的跟他有关,可是那个手法确实不像啊?
“嗡——”
手机闹钟响了,兰波从混沌中清醒,狗狗反抗未果已经断然认命,就地一趴开始昏昏欲睡。青年关掉闹钟,也不着急去叫中也洗洗干净上床睡觉,而是点开短信箱一一查看回复。大家三三两两回复得很快,成步堂更是直言自己刚去机场送走优海女士回到办公楼下,正想上楼探望阿尔呢,既然不方便那就明天见。
明天见啊,默默呢喃这句日常的约定,兰波眯眼,躁郁不宁的思绪突然安稳下来。遇到什么都没有关系,明天还会继续,那么多人陪着自己呢,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呜汪?”
是关心主人的好狗狗,竖起耳朵,朦胧着睡眼扭头发来问候。
没事。
兰波坐在床上无声揉揉小狗,确定阿尔睡得很沉,放心抱起小毛团放在亚历山大先生身上陪幼崽睡觉,自己拎上阿尔的书包出门找那兄弟俩。也是奇怪,不管大小,看到布偶根本控制不住将其叼进嘴里疯狂甩动的欲望,唯独亚历山大先生是个例外,兴许材质特殊吧,毕竟是阿尔哥哥留下来的。
大家长时常悲伤于自己太过了解两只小朋友,休息时间到了,兰波稍稍磨蹭一会儿依次向担忧的朋友们告知阿尔病情,果然没有惹来中也异议。中原中也愁着呢,换了一位陪读家长又如何,他终究没能在开学前最后这个夜晚完成观察日记。魏尔伦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冲弟弟发火,笑纳了小家伙羞答答送给自己的画,郑重将涂满猫咪小狗的白纸折好放进口袋(有些人写不完作业是应该的),此举很是宽慰到沮丧的赭发男孩。魏尔伦只是略感纳闷,纳闷中也这样能说会道的孩子为什么写点东西可以这么费劲。
兰波把俩娃的书包一起放到玄关,抱起手臂冷哼不语。“费劲”是吧,保罗还是太委婉了,他光陪中也观察那猫都不知道去宠物诊所买来多少猫条套近乎了好吗?看着亲友保持距离温声安慰中也,兰波莫名生出许多感叹。想当年他惨遭成步堂哄骗,从对方手里接过同时监督三个小孩做功课的重任,刚开始也暗自发誓不会抓狂,时刻注意形象,跟亲友一样优雅耐心,说话细声细气唯恐吓到孩子,要不要猜猜看他花了多长时间变成如今一听到辅导作业就习惯性崩溃的德行?呵呵,只有一周哦,真是越想越气呢,等成步堂有空必须再让他请一顿大餐补偿精神损失:)一定是上苍怜悯才让我与保罗重逢吧,兰波发誓自己不会像成步堂那样过分,到时候一人一天轮着来就好。
魏尔伦抬起眼皮困惑地瞅瞅兰波,见他温温柔柔冲自己笑,虽然猜到那人不怀好意,可是他在笑诶,于是魏尔伦垂眸笑了回去。兰波心情大好,舒舒服服休息一会儿,他舌头没那么麻了,止血纱布也可以吐了,不过说话还是疼得厉害。等中也哭唧唧囫囵向所有人道过晚安回房刷牙,客厅一下子又恢复了寂静,兰波没有盯着时刻保持距离的亲友瞧,低头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好字转过屏幕给他看,“抱歉,忘记收拾客房了,一起”。
魏尔伦沉默片刻,微笑点头,兰波干脆利落转身带路。以保罗的性格,他敢这样大大方方出现在人类行为研习社,就证明已经完全摸清了这栋办公楼的建筑结构,自然是知道客房在哪里的,不过……黑发青年无声轻叹,没有拒绝收拾客房啊,他们以前有机会都是一起睡的。
有重力异能者,打扫卫生并不困难,红光闪过,灰尘自动涌入垃圾桶,兰波只需要严格遵守当初孩子们照顾自己的流程,拿一套未开封的牙刷毛巾,让他选喜欢的床单帮忙换上,然后在打字声中约好明天一起吃早饭就行了。魏尔伦将亲友送出门,兰波感觉得到背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他等着,却始终没能等到对方出言挽留。黑发青年抬手轻抚嘴唇,舌头受到重创,即使不动也还在隐隐传来刺痛,能有什么办法呢?等吧,等吧,亲友迟早会愿意的,兰波太清楚保罗有多么重视家人。
兰波满腹心事,溜达去乐器房盯着培养罐里无忧无虑的小金鱼看了好几分钟才回房洗漱,换上睡袍推开阿尔的门。
第二天早上,好消息是阿尔格尔醒过来了,坏消息是完全没有精神。小朋友仅仅在醒来后看到睡对面的家长小小开心了一下,随即就在那双黄绿色眼睛的注视下逐渐萎靡,跟一起哼哼唧唧。一个扒在床尾拼命摇尾巴,抬起前爪拜拜,虔诚乞求快点开门出去干饭;一个可怜巴巴爬出培养罐,捡起亚历山大先生,打着哈欠滚到床上埋怨罐罐按摩了一晚,身体还是发疼发酸。兰波断断续续做了一夜的噩梦,看到两只软绵绵的小动物卖萌,胸口的沉闷瞬间散去许多,起身捞起狗狗,摸摸退烧了、其实就是不想去学校的小金毛。
兰波张张嘴,俄而扭曲了脸紧紧闭上,伸手拔下插操作台上充电的手机,打字宽宏大量同意了孩子的请求。阿尔看起来好困呀,反正今天就是去报名缴费,老师当庭检查作业而已(中也发出悲鸣),领完新书就能回来了。阿尔的作业,嗯,只要别仔细看他观察日记的内容,便可以昧着良心夸他字够多、内容够新奇——谁家好人会写宁死不去河边散步的螃蟹——那还强求什么,顶多是让兰波检查完作业又一次下定决心,开学绝对要给娃整个国语补习班,并且以“辣眼睛”为由顺理成章咕咕了这个月的诗稿罢了。大家长例行跟刚睡醒的小朋友贴贴黏糊了五分钟,嗯,待会儿一定记得问问阿尔的班主任,那位女士就是教国语的,对小朋友很是上心,应该知道哪些补习班比较靠谱。
阿尔格尔陡然感到股寒意,一个激灵便又消失无踪了。错觉吧,他想,于是继续面无表情地撒娇身上痛,要抱抱不要走路。兰波满口、哦,错了,他说不了话来着,那就改成满手机答应。他先给阿尔解开昨天的小辫子,特意换了个发型,再轻柔抱起幼崽,头上顶着小狗打开房门朝餐厅走去。这就是培养罐的好处了,阿尔格尔甚至不需要刷牙洗脸便能借助自洁功能变成干干净净的崽一枚。兰波想到拿牙刷往嘴里捣鼓就一阵幻痛,决心借用阿尔的罐子一键清洗——昨天晚上他不放心把生病的阿尔抱出来,只能去乐器房尽情幻想可以清空鱼缸,拿中也的培养罐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