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道人在叱灵仙宗的山门,枯坐了一个月,方才离去。
陈生再度见到他的时候,心头咯噔,眼前的老人再无金丹真人的威仪了,头发枯败,眼神无光,俨然油尽灯枯之相。
“我撑不住了。”
崇明道人的衣袍,披在身上,竟是有些宽松之意,身形佝偻,索性跌迦而坐,由内而外散发着疲惫、虚弱之意。
“祖师……”
陈生诚心实意的喊了一声,知晓这位祖师大限将至了,不再废话,道:“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尽管,他和崇明道人相识短短,但对方的品性,却是是让他敬佩。
“一定要守住广秀仙宗的道统。”
崇明道人说这话时,极为坚定,哪怕眸光已是黯淡,但投射出的炽烈之意,叫人动容。
“我会守住的!”
陈生保证道。
“我坐化后,不要声张,只需供奉一牌位在祖师殿中,证明我来过便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他心下大定,脸上浮现出一抹宁静之色,但也是放开了执念,摇曳的生命之后在快速的黯淡。
“祖师,广秀仙宗定然会鼎盛如阳的。”
陈生自然明白,崇明道人秘不发丧,是为了给人一种他仍在的景象,一门两真人,稳固如山,但失了一人,却是生出诸多的变故,尤其是在各大真人,对广秀隐隐针对的情况,很是不利。
这样一份心意,陈生领得难受,但终究没有拒绝,只是连声保证,定然护佑广秀仙宗长盛不衰。
“好……”
崇明道人欣慰而笑,当即原地坐化,为了隐秘,他自散去了身形,一颗金丹滚落在地,有风吹过,化为一团天地元气,就此散得干净。
陈生怔了片刻,再是醒神来,默然无言,取了一块檀香木,刻字做碑,上书“崇明道人”。
……
祖师殿。
灵台上,供奉着一个个的牌位,陈生依照着崇明祖师的嘱咐,将其放在了最下层。
从低往上开,一排为一代,有数十层,供奉着二十几之数。
“诸位祖师在上,弟子陈生,领受法统传继之责,愿广秀仙宗代代兴盛。”
陈生掸了一下袖子,正了衣冠,恭恭敬敬的,燃了一柱清香,孝敬各位祖师。
做完这些,祖师殿中一下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周遭,孤身一人。
这个时代,广秀仙宗只一位金丹真人,他将撑起仙宗的未来,独自前行。
“二狗若在,我俩兄弟联手,何愁不能横推诸敌。”
陈生想到陈二狗了,这位兄弟在四百年前,就站在这个位置了,若是稳健,没伤了根基,两人联手,当真是大有可为。
只是,这终究是虚妄念想。
他一时生出独木难支之感,又因崇明道人之陨,心绪震动,黄泉仙曲的最后一点灵感,终是显化,到了出世之时。
“轰隆隆……”
陈生将手一拂,祖师殿发威,由此蔓延出一道道的纹路,遍布整个一元峰。
大阵复苏,将内外天地隔绝,自此再大动静,外头都感知不到。
“呜……”
陈生手上,拿起了一只唢呐,沾染了一丝金丹气息,不再黑漆漆,多了一种难言的灵性。
他眼眸微抬,似是看到了一道道逝去的身影,过往的痕迹在心湖间泛起,想到了一座座的墓碑,曾是一个个生动的故人。
这些人,此时已是不见了,举世苍茫,再无一个知己。
借着这寂寥之意,他吹响了唢呐,并不嘹亮,但却是极为的伤神,有种天人相隔的遥远,再是怎样的追逐,始终是无法触碰。
唯有身死、心死,方才得到解脱,能够摆脱无止境的伤害。
他演了一遍又一遍,伤感的道韵在萦结孕育,时间不觉,如流水而过。
祖师殿外,外门大比开始了又结束,来来回回了三次,还带一年。
十年后。
一曲仙音动世间。
“哗啦啦……”
一元峰是死物,但又处处蕴含着生机,葱郁草木,乃至蕴含着灵机的道纹,一些莹润有灵性的石头。
此时,在黄泉仙曲下,悲音凄凄,整个山体的颜色,都黯淡了一丝,草木凋败,山石刮落下一层细腻的粉末,当真是惊天动地。
“怎的?落泪了。”
洞府中修行打坐的高修,心神沉入冥冥中,一个醒来,不知为何眼角有晶莹泪珠,他摸了摸心口,萦结着一丝伤感,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
“心头空空落落的,想起从前了。”
一些老人,罕见的做了梦,梦中是亲友故旧,有些已经遗忘了模样,但此时却是清晰了起来。
他们起来,坐在床上,神色微怔,确实沉浸在了过去。
……
江月古道。
秦林身负“广秀天骄”之名,行走世间,磨砺着道心和术法,只为了杀回元梁皇朝,改天换地。
当然,他对广秀仙宗还是很有感情的,那位前辈,给了他足够多的帮助。
“出来!”
蓦的,他觉察到不对劲,停下脚步来,看了一眼周遭,大喊一声,蕴藏着破邪之力。
“够警觉的。”
虚空微微一荡,林木中显露出一群修士来,着装不同,气韵千奇百怪,显然不是出自名门大派。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唤作“章成”,与三位道友,聚拢一众修士,呼啸一地,凶威不小。
“胆子真大,连我都敢动。”
秦林神色很平静,这些年他经历了许多危险,已经不是当初逃亡来边地的落魄小子了,心境手段,都是顶尖的。
“轰隆隆……”
回应他的,是地势震动,一个大阵浮空而起,笼罩苍穹四野,隔绝一方。
同时,群修气机突起,纷纷锁定在秦林身上,根本不给遁走的机会。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在这江月古道,也是远近闻名的,若是识趣,将孤山秘匙交出来。”
章成身上,流露着一种笃定之色,又带着点贪婪,和对广秀仙宗的忌惮,给了秦林一条生路。
“孤山秘匙?那是什么?”
秦林不在意这群敌手,但那所谓的秘匙,却是让他愣了一下,没法理解。
“你半日前在宋元城中,淘来的那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