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与张医官错身而过,张医官身上如释重负的感觉令她忍不住晃上一眼,春日浅凉的风吹起她胸前衣襟,却压不住她眼底的猜测疑虑。
太后支开她,单独见了张医官,沈清禾退守到殿外,却也隔着一扇门零星听见几个人名,陆昭仪、贤妃,宫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太后为何会将她们二人相提并论,又为何张医官沉着一张脸出来?
沈清禾心底里清楚太后对于贤妃有孕一事是不高兴的,为着皇后,她也该不高兴,可陆昭仪?
宫里许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一些陈年旧事若无人去探寻,就好比石沉大海,再无踪迹,沈清禾妄图让自己忽略方才听见的事情,可脑海中飞速闪过的一件件一桩桩往事就仿佛在告知她先前的宫中光景有多枯燥,以至于令她一下子抓住了脑海中的重点。
陆昭仪从前在王府也有过身孕,消息递到宫里,当时还是景妃娘娘的太后只高兴了一瞬,便让王姑姑送去了补药,也曾派张医官去王府看顾过陆昭仪一段时日,可陆昭仪福薄,不满三月便小产了,沈清禾那时尚且跟在王姑姑身边,只记得王姑姑念叨过一句:“罪过。”??.??????????.??????
罪过什么?怕是只有王姑姑自己知道了。
沈清禾面色稍沉,她几乎立时想通了一点,若说贤妃娘娘与陆昭仪之间有何关联,那只能是有孕一事。
进殿的脚步缓慢了一些,沈清禾面上的惊疑在触碰到太后沉沉望向她的目光时,立刻不见,她躬身上前:“太后。”
“贤妃有孕,哀家想着光赏赐了一尊送子观音是不够的,你去库房里挑一些往年送到哀家跟前的上等补品,和去年司服局给哀家送来的浮光锦,挑选了其中适合贤妃的颜色晌午过后给送去重华宫。”太后看一眼底下沉静着面色的沈清禾,忽而想起过一段时日贤妃母亲带人进宫的事儿来,她顿一顿道:“哀家估摸着圣上会在重华宫看望贤妃,你告诉圣上一声,让他得空来一趟哀家这儿。”
沈清禾答应一声,晌午一过,领着人去了重华宫,和太后所料到的一样,重华宫外,帝王轿辇等在门口,沉长的队伍占据了半边宫道,沈清禾让人进去通禀一声,自己则等在朱漆色的宫门外。
良久,贤妃身边的梨云亲自出来迎她,笑道:“姑姑是稀客,不知怎得,今日来了。我们娘娘正与圣上在里间说话,姑姑快请进。”
沈清禾微微颔首道:“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贤妃娘娘送些补品和几匹浮光锦。”
梨云眼中闪烁出精光,不动声色往沈清禾身后一瞧,几匹上等浮光锦在阳光照射下,泛出珍珠光泽,她当下愈发谦卑起来:“这浮光锦是难得珍品,太后娘娘能这般疼我们娘娘,是我们娘娘的福气。”
沈清禾顺着梨云指引的方向一路走过重华宫外殿与正殿,重华宫甚是华丽,深深院墙之下玉栏绕砌,琉璃盖顶,几重高的屋檐底迎春海棠开了不少,青砖冷玉造就的石桥下红菱菱游过一群锦鲤,岸边的浮水莲浅露出一抹胭紫,而远边四面透风红廊柱下则是卷珠帘、八角铃,隐隐约约透出两个人影。
梨云浅笑着道:“姑姑见谅,我们娘娘自从有孕,只觉得殿内闷的很,所以让人串珠成帘,日日寻了这透风处的凉亭呆着,姑姑进去吧。”
卷珠帘一撩,贤妃与萧祈各坐一边,贤妃面上似有被打扰到的不虞之色,勉强坐正了,而萧祈似乎心情很好,指腹扣着楠木桌,目光不期然落在沈清禾身上。
她裙边带着一朵惹眼的迎春花,随着沈清禾请安的动作跌落一旁。那大抵是经过庭院时不小心沾上的,迎春明艳的黄色与她身上暮沉沉的宫服尤其不相符,这样的绮丽之色只能与繁复华贵的宫装相配。
沈清禾瞄见藕荷色宫装裙角与玄青色龙袍挨得极近,珠帘挡不住春日浅薄的风透进来,将一丝丝龙涎香的味道送到她跟前,她眼眸微漾,行礼道:“奴婢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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