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冷笑,大太太表情纹丝没动,她看着二老爷,“二叔的意思,这么悄悄地处置了,大家就都不知道了?”声音不尖不利,似是在虚心讨教,可那微微上扬的语气中隐隐透着的嘲讽之意却是连三岁孩子都能听出来。
笑话,灵堂里深夜“诈尸”,当场吓死两个偷儿,这事早轰动了!
哪是他耍点猫盖屎的小聪明就能遮掩的!
出乎大太太意料,二老爷非但没一丝羞愧,竟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是的。”
“你!”
大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是的。”二老爷又好心解释道,“马大夫和王大夫都已被大哥封了口。”只要这方雪莹再死了,就没人知道她已经怀了孕,知道她婚前曾做下如此不堪的事情。
这都哪跟哪!
大太太瞪眼看着一本正经要多认真有多认真的二老爷说不出话。
马大夫和王大人被封了口,的确没人再知道沈家新娶进门的三奶奶未婚有子之事,可她死而复生却是不争的事实,当场吓死两个偷儿是要惊动官府的。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弄死她,要怎么跟官府的人解释?
空气沉寂下来。
“阴间也有休妻之说吗?”二太太怯怯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听温先生说,买通阴司为三爷办这场冥婚,他是花了大力气的。”除公中支了双倍报酬,她私下里还打赏了一百两银子,“三爷会不会因此成了孤魂野鬼?”
这事她还真没听说过,老太太神色一震。
“鬼妻能不能休我不知道,可三奶奶今夜吓死了两个偷儿,这事儿早已经惊动了官府,怕是三奶奶已由不得我们私下处置了,还有……”想起求娶方雪莹前前后后花的一万两聘银,又道,“难道那白花花的聘银也不要了?”
总不能花一万两银子买回个天大羞辱,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吧?
不理二老爷急于争辩的目光,大太太只静静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皱皱眉。
女儿做下如此丢人的事情,方家就算再心疼女儿也不敢护着,沈家能同意这么悄悄处置了,在乡亲族人面前保住颜面,一向好面子的方老爷巴不得呢,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古澜县令尹大人在三爷生前一度是沈家的坐上客,即便人走茶凉,可花上白花花的银子,沈方两家又都不追究,想那尹大人一定也乐的糊涂。
可是,看大太太的意思,分明是她不想这么善罢甘休!
明天官府来人调查时她若从中做梗……想到三爷这一死,沈家的生计几乎全要仰仗大房,老太太胸口一阵窒息,拨弄念珠的手指又快了几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屋子陷入一片沉寂。
一直没说话的大老爷轻咳一声,“自今年三月鞑子入侵北楼关以来,不过四个月功夫,就先后占据了郭冲、甘下和龙瞪三个城池,虽说朝庭派了七皇子为征西大将军统兵五十万驱赶鞑子,可鞑子人剽马悍,士气又这么盛,七皇子能不能挡得住还真难说,外面盛传这场仗怎么也得打个七年八年,为争夺七皇子的西征大军供粮权,三爷生前一直想垄断中州府的粮食市场,如今我们和同样想争供粮权的中州杨家已水火不容,大爷昨儿查账发现,仅仅这两个月三爷就先后从沈家三十一处铺子调集了白银八十万两白银和杨家争购粮食。”
因沈怀瑜是暴死,掌管的产业账目都没移交,这些日子就由大太太的大儿子沈怀杰和二儿子沈怀亮带人一处一处核查,想起沈怀杰拿回的账簿,大老爷直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所有资金都被三爷囤粮了,如今沈家三十几处产业都周转困难,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大老爷摇摇头,没说下去。
“……三爷不是说他有万全之策吗?”这事老太太还真知道,沈怀瑜和杨家争霸之前,还特意和她商量过。
她当时就认为与中州杨家争霸有背沈家祖训,而且沈家刚刚复兴,未必能斗过已历几世背景深厚的中州杨家,就一直劝他别鲁莽。
杨老太爷可是潭西省商业联合会的现任会长!
但沈怀瑜当时却说这只是个掩人耳目的手段,他自有后招对付杨家,沈怀瑜在生意上一向敏锐,又胆大心细,出手从无落空,因此老太太也就没多想,此时听了大老爷的话,不由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直直地看着大老爷,想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睨端。
“万全之策?”大老爷冷哼一声,“三爷临终什么也没交代,有没有万全之策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沈家产业到处现银紧缺,到处一团乱!”现银这么紧,一旦蹦断了,失去信誉,沈家立刻就会面临被债主逼债,被官府查封的厄运。
厅堂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任谁也没想到外表看着风光无限的沈家竟会艰难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说正面临着一次巨大的生死危机。
“再紧也不差这一万两银子。”二老爷小声嘀咕道。
沈家老太爷沈仲康共育有两子,大老爷生性喜商,沈怀瑜接任家主之前沈家的产业就一直由他打理,奈何资质平庸,很不被老太爷看好。而二老爷却一心致仕,世道生活一概不管,他根本就没听出大老爷话里的危机,在他看来,管他现银松紧,沈家也不差这一万两银子,这纯粹就是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看着这个从来不用脑子想问题的弟弟,大老爷气的直翻白眼,也懒得解释,直接把头转向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苍白。
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喃喃道,“果真如此,即便追回这一万两聘礼也无济于事。”与人争霸可不是几万两银子就能分出胜负的事情,八十万两银子扔进去都没见底儿,再多这一万又如何。
“老太太说的对,一万两银子是无济于事。”大老爷话题一转,“可方老爷是柳河镇上的老户,家有千倾良田,威望……”
“方家的田地再多也不会赔给我们!”话没说完就被二老爷打断,“楚律第二百三十三条,女有不贞者,应休回门,由族长当众游街处死,聘礼如数退还……”他一本正经默颂道,“八百条楚律中没有一条是对冥婚做规定的!”摇摇头,想了想,他又摇摇头,“若大哥想较真,也只能比照这一条,可那聘礼也未必就能如数索回了!”隐隐有些义愤的声音铿锵有力,二老爷暗暗腹诽道:“大哥脑袋是不是糊涂了?”
叛国罪可能株连,谋逆罪也有可能株连,唯有通奸之罪却没株连的!
他们凭什么能就此讹诈了方家那千倾良田?
竟然还惦记着那千倾良田,嘿,风传那方老爷还攒了万两白银就埋在卧床底下呢,要不要也一并讹诈回来?
还有没有比这儿更异想天开,大白天做梦娶媳妇的好事?
“我没说让方家赔!”大老爷啪地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的茶杯一阵嗡嗡响。
众人俱一哆嗦。
二老爷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大老爷的意思?”
“方老爷在柳河一带名望及高,与其和他闹翻了得不偿失,不如两家合作,以三奶奶为人质,让方家出面作保,我们只出定金收购柳河一带的囤粮。”眼前是危机,也同样是机会,一旦迈过这个坎,沈家闹好了就将一跃成为潭西省的首富,“柳河一带粮食收成占了潭西省的四分之一,若能只付少量定金就把这一带的粮食都收到手,我们斗败杨家夺得西征大军的供粮权将再无争议!”想到沈家基业能在自己手中重振,能通过自己再次走向老祖宗当日的辉煌,大老爷眼底闪着一抹疯狂的火焰。
老太太拨弄念珠的手指越来越快。
“老爷是想认了这个不贞的媳妇?”声音还是一惯的温和平缓,大太太看向大老爷的目光却跟要杀人似的。
二太太立即摇摇头,“方老爷是有名的铁公鸡,他不会答应的。”
“沈家不是没银子,只是都押在了粮食上!”大老爷目光咄咄,“只要他答应担保,事成后我们给他双倍的酬金……”铿锵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劲,“要么亲生女儿被处死,方家身败名裂,要么给沈家担保,获得两世都花不完的巨额报酬,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传闻这方老爷生性胆小,走路都怕树叶掉了砸到脑袋……”对上大老爷看过来的目光,二老爷立即闭了嘴,心里却继续嘟囔,“常言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闹开了方家会身败名裂,沈家也逃不了,方老爷才没这么傻,会上你的当。”
大老爷冷哼一声,“虽然胆小,但方老爷却爱财如命!”
“当初三爷竟破天荒地答应了这门婚事,大约也是看中了方老爷在柳河镇的威望。”把沈怀瑜和杨家争斗前后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老太太越觉得有道理,她缓缓道,“……和方家下聘之后立即就开始囤粮,他生前就是大老爷说的这个打算吧?”
见老太太也肯定了自己的决策,大老爷目光立即明亮起来。
“大老爷的意思连这孩子也认下了?!”大太太却再不顾矜持尖叫出声,“难道就这么让一个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小杂种继承三爷的血脉?”
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下一代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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