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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肆章 苻子(1 / 2)

初夏,淮阴城西苻朗的大宅之中,花木繁盛,凉爽清净。

后宅院子里,谢朗穿着宽大的袍子正同李徽对弈。棋盘上的黑白二子纠缠争斗,看似难解难分。忽然间,李徽哈哈一笑,于中腹落下一子,谢朗愕然以对,思虑半晌之后,将手中棋子洒下。

“哈哈哈,我输啦。终究是弘度棋高一着。这一手断了我的去路,我这大龙不活,还下什么?”谢朗笑道。

李徽呵呵而笑,端起旁边的茶盅来喝。

“元达兄,谦让也不是这么谦让的道理。你那大龙本可冲断而出,却迟迟不动,只走闲手。这也太明显了些。如此这般,我以后可不来下棋了,甚为无味。”李徽道。

谢朗大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啊。弘度,不是我谦让,而是你来我家中是来做客,我怎好咄咄逼人。其实,咱们下棋是消磨谈笑,交流放松,也不是为了争输赢长短,谁输谁赢,也不必在意。”

李徽呵呵笑道:“此言有理。输赢不重要。”

谢朗喝了口茶,微笑道:“弘度日理万机,近日却常来我宅中,不知为何?”

李徽道:“怎么,嫌我来的多了么?不来便是。”

谢朗摆手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怕耽误了大事。我徐州如今事务繁杂,弘度又事必躬亲,我这个人闲散的很,怕被荀大人赵大人他们怪我让弘度荒废了事务。”

李徽笑道:“瞧你说的。我来你这里,便是求得清净,你却又开始教训起来了。最近正是因为太过忙碌,才想着放松自已。一张一弛,方为行事之道。弦绷的太紧,那是要断的。最近我常感疲惫,你这里清净安宁,元达兄又是雅人,故而来舒缓舒缓。要是打搅了,不来便是。”

苻朗拱手道:“弘度兄常来,我求之不得。苻朗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你多少。为人又懒散的很,实在是惭愧。若来此,可令弘度兄心情愉悦放松,也算是我的一点功德了。”

李徽摆手笑道:“元达兄过谦了。元达兄的气度才学,让人钦佩。听墨林兄言,元达正在述著大作,可见高才。著书立说,流传千古,乃是大事。对你个人,对天下人都是有益的。”

苻朗道:“哪里,不过是经历了许多,有所感悟,便记录下来罢了。那里感说什么流传千古,留给自已的子孙瞧瞧罢了。”

李徽点头道:“何不拿来,我拜读一番?”

苻朗笑道:“岂不见笑?怎入弘度法眼?”

话虽如此,苻朗却转头吩咐婢女进内堂取出一个木盒来,打开之后,里边是装订好的一叠一叠的写满字的纸张。

李徽取出,慢慢的翻看。忽而微笑,忽而点头。

“心能善知人者如明镜,善自知者如蚌镜。镜以曜明,故鉴人;蚌以含珠,故内照。”

“齐景公好马,命善画者图而访之。殚百乘之价,期年而不得。像过实也。今使爱贤之君,考古籍以求其人,虽期百年,亦不可得也。”

“为道者日损而月章,为名者日章而月损。”

“六合不可妄知,故良马在其中矣。请以六合之观观之也。”

“苻子观于龙门,有一鱼,奋鳞鼓髻而登乎龙门,而为龙。又一术士,凌波激流而不陷,挂铃行歌,飘浪于龙门,而终日栖迟而不化。苻子曰:“彼同功而事异,迹一而理二,夫何哉?无乃鱼以实应,而人以伪求乎。”

……

……

李徽连读十几张文稿,点头笑道:“好,好。元达果然是有思想有深度之人。自汉而来,能静心著书者已然寥寥。天下纷争,人人热衷于权谋计策,甚少思虑天地人生,世间之理。纷纷扰扰,浮躁轻佻。自诩为名士之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元达能沉静而思,记录所想所得,着实难得。近乎贤者之所为。”

苻朗忙道:“岂敢,岂敢。只是常有所悟,心有所想,随笔记录罢了。可不敢称贤者。被人知道了,岂不贻笑大方。”

李徽道:“成书之后,必要拜读。我徐州正在大力推行的读书扫盲活动,改进纸张制造,推行印刷之术。将来好的书籍将付梓推广,更多的人会读到你的书。这个世界,不光有蝇营狗苟,血腥杀戮,权谋利益之事,更要有精神上的慰藉和思索,人文上的发展。上古先贤,百家争鸣,留下多少瑰宝和奇思,写下多少经典文字,带给我们多少道理。我们不能只吃老本,更要思索发展。这才是发展之道。我们这些人,终究要死的,一代一代,继承发展,才能越来越丰富美好。而不能如草木一般,叶落成泥,什么都留不下。”

苻朗起身长鞠行礼,激动道:“是这个道理。天生弘度,乃天下之福。当今天下,那些高位者,有几人有这般远见和胸怀,有几人有这般高瞻远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