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3月20日,星期天,风和日丽。
完全小学。
上午九点,中部县蒋管区所有的教师齐聚在校园的一间大教室里。
讲台上方挂着横幅:中部县教育局主办暨第一届在编教师岗位学习班。
九十多名教师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的坐着,谁也没有发出交头接耳的声音。
这年头,教师的饭碗还算是铁饭碗,社会地位也比较高,谁也不敢轻易丢了养家糊口的饭碗。而教育局就是决定他们生存命运的大衙门,负责他们的编制和考核。
王殿卿亲自上台讲课,讲教育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讲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的普民教育让日本成为了东亚强国。中国欲要战胜日本,教育责任重大。他巴拉巴拉讲了两个多小时。
临近中午,王殿卿突然话锋一转,大肆宣扬“一个主义、一面旗帜、一位领袖”的论调,高调指出目前中国正在进行举国生死之战,为了国家教育的大计,保障教师队伍的纯洁性,响应委员长“以党治国”的方针,县党部决定辖区之内的教师必须加入国民党,自今日起凡不是国民党员的,将取缔其执教资格。
这条决定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里,原本规规矩矩听课的教师们坐不住了,纷纷斥责决定的荒唐性,课堂乱成了一锅粥。
王殿卿脸一撂,大喝一声:
“肃静。”
而这时,屋门大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张君石带领一个小队的特务冲进会场,晁清辉那些中共党员立刻紧张起来。
张君石气定神闲的走上讲台,一脸庄重的环视会场,而后异常郑重的说道:
“以党治国是委员长制定的国策,中国各行各业都要进行纯洁性运动,以统一的国民意志来进行全国抗战,对此,谁反对?”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教师们瞬间都闭上了嘴巴,开玩笑,自己能吃几个馍馍,有时读书人的清高上来那股狷狂的劲还真不识数,但自己能穿多大的裤衩子却绝对心里有数。战时状态下敢跟国策对着干,他们可没有这个胆量。
他们之中很多人之所以选择做教师,不光是教师有一份稳定的薪水,主要是他们不想参加各种党派。而教师队伍的清高地位,又使得他们是各类党派和团体竞相拉拢的对象,便使得他们醉心于这种超然的地位。
今天却打碎了他们的梦境,他们必须做一个选择。
晁清辉愤然起身质问:
“国民之自由,首在于精神之自由,你们搞这一套强迫制,我们不答应。”
“好,站出来一个反对者,还有谁想站起来?”
张君石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环顾教室。
等了半晌见无人再站起来,便对晁清辉说道:
“人世间就没有绝对的自由,所谓的自由必须是在国家管控之下的自由,西方国家更是如此。
目下国民政府是抗日之政府,为统一思想集中全民之意志抗日,教师必须首先纯洁,不然教出一帮汉奸出来就是国家教育之大耻。
晁校长想追求自由,我们不会拦着。”
他抬手指着教室的门:
“走出去你就是自由的,只不过在国民政府的国土上,你将不再拥有执鞭教书的资格。
当然,世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饿不死有本事的人,晁校长,请吧。”
晁清辉愤然起身,此刻又颓然的坐下。他若走出去,教师党支部怎么办。
众人见晁校长都服软了,各自在心里打小算盘。都看明白这个决定是更改不了的,全都在心里合计自己该怎么办。
有人先看开了,无非就是从前清高超然的良好自我感觉没有了,可一家人吃饭的饭碗是万万丢不得的。面子与馍馍之间最现实的选择当然是馍馍了。
有了第一个举手加入国民党的,会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边倒了。
杨士凡那些党员都悄悄的瞅着晁清辉,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就没有相应的斗争经验,被集体打了个措手不及。
晁清辉脸上的汗珠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这是他入党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是一次集体危机事件。
若不答应,他们这些中共党员从走出屋门开始,就失去了学校和教师身份的掩护,尽管现在党组织已经暴露,但毕竟敌人还没有收网动手,对国共合作还有些顾忌。可他们一旦变成平民百姓,日伪特务的帽子随时会被扣在头上,等待他们的就是敌人的牢狱。
渐渐地屋里的人少了,那些填完入党书的人,每人被嘉奖了两块大洋,都眉开眼笑的走了。
“咋办?”
杨士凡问晁清辉,他感到很荒谬,敌人好像是针对他们设计了这场阴谋。其实他小看了李清同。
从进入县城起,李清同就策划了“扩党计划”,从学校到政府再到社会团体,他要搞一场轰轰烈烈的纯洁性运动,他要将中部县变成党的海洋,让三民主义成为中部县绝对的主流思潮,不给中共任何机会。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而李清同的狠辣出手,必将彻底打乱中共的布局和节奏。
艰难的选择令晁清辉脸色微红,无论入或不入,他都将承担巨大的责任,他不怕承担这种责任,他只怕选择错误。
张君石看在眼里,不屑的微微摇头,对手太弱了,他都没有成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