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邀清风,隔岸有人家。
日本,东京。
奉献一天热量的太阳终于落到大海的另一端,东京开始灯火辉煌起来。
一家名叫金色莱茵的德国人开的酒馆很有特色,它的大门做成了酒桶形状,门楣上插着松枝,这是出售烈性酒和热酒的标志。
里面的日本女侍者不穿和服,而是穿着色彩鲜艳的梅克伦堡裙和各色围裙,个个像蝴蝶一般在厅里穿行。
这里的一切都是德国式的,不仅有油煎小灌肠加白菜,还可以品尝到正宗的巴伐利亚啤酒。酒馆里香烟雪茄和酒气混浊在一起,加剧刺激着融入夜生活人们的神经。
这里是各国记者常来聚会的地方,也是彼此间交换情报的信息集散地。
《法兰克福报》记者、德国大使馆新闻专员里哈尔德?左尔格坐在一张白木桌前,位置在一个角落里,避开了喧嚣,他在烟雾腾腾中与女招待熟悉的聊着天。
他是一位中年人,高个子,大脸盘,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的,两道剑眉异常醒目,透出东方式的豪侠英气,他的西装上衣翻领上别着一枚醒目的纳粹党徽章。
他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二十世纪最大的间谍”,驻日本的苏联特工、拉姆扎小组的首领左尔格。
受德国驻日本前任大使冯?狄克森的委托,他刚从中国实地考察归来,今晚他在这里约见拉姆扎小组的组员,日本首相近卫文磨的中国问题私人顾问兼秘书尾崎秀实。
尾崎秀实在各国记者圈里人缘很好,因为他曾是《朝日新闻》的大记者。
他们俩结识是在上海,完全出于偶然,左尔格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个身上保留着古老祖先阿西德克人气质的女人,美国记者、女作家艾格妮丝?史沫特莱。
有一天史沫特莱突然对左尔格说:“你愿意认识一位可爱的日本人吗?他是东京《朝日新闻》的记者,长得像个大兵,心里却痛恨战争,反对军阀。”
连史沫特莱都没想到,经她引荐后,坚定的反军国主义者尾崎秀实与左尔格两人结成了生死情谊的国际主义战友关系。
尾崎秀实从门口进来,频频与人点头打招呼,长得确实像个大兵,方方正正的脸盘,一头浓密的黑发朝后梳,脸色有些苍白,这是长期在室内从事文字工作,缺乏新鲜空气的结果。
左尔格娴熟的将几张日币塞进女招待的胸衣里,在她挺翘的臀部拍了一下:
“去吧宝贝,小灌肠,牛肉饼,啤酒,都来双份,再来两个小酒杯。”
等到尾崎秀实在带着扶手的皮椅子上坐下后,左尔格起身从身后衣帽架的大衣里取出一瓶酒。
“尾崎,不得不说你这个家伙很有运气,瞧瞧,这是一瓶真正的德国茴香甜烧酒,是刚刚上任的德国驻东京大使欧根?奥特上校送给我的,这酒在日本可买不到。”
“多谢,这酒可比我们清酒劲大多了。”
“日本的初春冷得刺骨,喝几口你会冒汗的。”
尾崎秀实歪头看着他,呆板的大兵脸上露出思索状:
“德国元首使用军人担任大使,是不是特别的政治信号?”
左尔格把两个小酒杯倒满酒,英气的剑眉一扬,意味深长道:
“你们日本驻德武官大岛浩大佐日后也会是驻德大使的,尾崎,相信我,我的预感一向很灵验,因为你们日本是个爱学习的国家。”
尾崎秀实仰头喝下一小杯烧酒,从口腔到喉咙再到胃里,立时窜起了一条火龙。
面对左尔格的揶揄,他很无奈的笑道:
“两个东西方战争策源地的国家,违背外交惯例,使用军人担任大使,这是不是说明战争不远了?”
左尔格喝下一杯酒,口腔和胃很熟悉这种火辣辣的感觉。
“不,尾崎,实际上战争已经开始了,你知道我在南京看到了什么?
是日本军人的狂傲和野兽般的屠杀,这不是我们想象的战争,绝对不是,这是中世纪的罪恶。”
说完左尔格沉默了。
他清晰的记得南京德国使馆里那位“红卍字”会主席阿尔什塔特,那位老人对着他这个德国记者,喋喋不休的倾诉了一晚上,都是老人亲眼目睹的日军暴行。那一夜他失眠了。
在城防司令举行的各国记者招待会上,南京警备司令官天谷直次郎将军口吐狂言:
“我们在推行皇道,我们日出之国,普照世界……诸位在这里看到的,请别当回事,我们大日本皇军信奉战争是建设之父,是文化之母……”
有记者问他,中国人在徐州,未来在武汉,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军队抵抗,日本是否还要继续这种战争?
天谷直次郎不屑的撇撇嘴大声道:
“荒木将军曾说过,只要是敌人,不管是谁,必须清除之。占领支那,这是昭和时代的使命。大日本帝国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