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内城土司府外。
看着陷入火海当中的土司府,陈玉楼也不耽误,一跃翻上马背,目光扫过周围那一道道激动难掩的身影。
“走。”
整座繁华古城。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从天堂打落成了地狱。
冲天的烟火,都掩盖不住夜幕中的血腥味。
“是,掌柜的。”
山呼般的领命声响彻整座内城。
昆仑骑在黄骠马背上,经过彭濡阳的尸体时,猛地探手一抓。
将长枪从地下拔出,彭濡阳也随之被挑起。
此刻的他,脸色白如金纸,已经毫无气息,但脸上的恐惧和不甘之色,却是怎么都抹不去。
被挑在长枪上。
纵马穿过老司城的长街。
这条路上,他曾无数次走过,每一次只要土司车驾经过,城内无论苗人、壮人还是佤、藏、彝各族之人都会哗啦啦跪成一片。
连头都不敢抬。
生怕会触怒他土司之威。
但今日……
彭濡阳怕是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谢幕。
胸口处那道伤口内。
鲜血滴了一路。
等途径城中,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今夜的老司城实在太过诡异。
尤其是那些祖祖辈辈住在城中之人。
何曾听到过那么多的枪声。
加上马蹄声来回不断。
不断有人偷偷打开窗户,从缝隙里悄悄往下看去。
“不是府兵?”
“这是哪来的士卒,好重的杀气。”
“会不会是土司大人的援兵,派往前线袭杀安家的奇兵?”
“不会吧,土司王坐镇滇黔八百年,什么时候需要外人帮着打仗?”
“没听说吗,最近府兵到处抓丁,周围那些寨子里的山民都快被抓空了。”
“这可不敢乱说,你小子背后嚼舌根,小心被府兵听见,到时候招来灭门之祸。”
“不对,阿爷,我怎么觉得那个挑在长枪上的人是土司呢……”
随着一道童音响起。
整个长街两侧的木楼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拼命瞪大眼睛,看向马背上的昆仑,准确的说是他扛在肩膀上的长枪。
一具尸体如同糖葫芦般,被串在枪身之间。
“咕咚——”
等看清那尸体样貌。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整张脸刷的一下变的惨白。
从颤抖不止的下颌白须,就能看出他此刻内心惊恐到了何种地步。
胸口起伏,眼角狂跳。
重重咽了下口水。
“……真是。”
“真是土司大人。”
土司大人被杀?!
所以,之前的枪声并不是府兵在抓丁,而是有人夜袭老司城?
这念头一起,就如山间野火一般,即便无风也有燎原之势,瞬间占据所有人的心头,同时疯了一样的蔓延出去。
似乎感受到楼上那一道道惊恐万状的目光。
始作俑者的陈玉楼。
却半点没有遮面掩盖的意思。
最迟明天一早,老司城被袭,彭濡阳被杀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黔西南。
到时候,可不仅仅是水城白马洞,桑植向家、慈利张家,这些人都会闻风而动,化作虎豹财狼,将彭家鲸吞蚕食,吃得一干二净。
江北之地。
自古土司无数。
但能称王者唯有彭家。
一鲸落万物生!
彭家还在,无论向氏还是张家,都不敢僭越半步,只能屈服在彭家的威严之下。
至于水城白马洞安家,纯粹是两家地盘挨的太近。
不动手,就只有被彭家逐步蚕食的下场。
前方大战,后方失火。
不用想也知道战局绝对会一面倒的倾轧。
今夜过后,这方地界的格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就是他所谓的捅破天。
‘吁!’
轻轻拉了拉缰绳。
陈玉楼策马停在了长街之上。
“彭氏无道,欺行霸市,据有老司城八百年,今日我等替天行道,烧土司府,斩土司彭濡阳,扫清城内府兵。”
“城内粮仓、药铺,如今大开,老司城内百姓尽可去取。”
他声音不大。
却是以气血之力送出。
几乎瞬间传遍了整个老司城。
留下一番话,他也再不犹豫,带着众人直奔城外,不多时,东城楼门大开。
几个伙计抬着尸体迅速登上楼顶。
用绳索缚住。
缓缓放下。
“这……”
前来接应的花灵等人,恰好看到这一幕,神色间不禁纷纷露出震撼之色。
能被吊在城门之外。
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此代彭氏土司王!
只是,距离他们进城才过去半个多钟头,不仅大破古城,如今更是连土司都被斩杀。
这是什么手段?
饶是对陈玉楼信心十足的花灵,此刻一张脸上也满是惊愕之色。
“别傻站着了,土司已死,再有几个钟头,老司城大乱,到时候想走都难了。”
看着那道被吊上城门的身影。
陈玉楼缓缓吐了口气。
要知道,也就改土归流之后,彭家实力一落千丈,放到两百年前,整个湘西都还在彭家的掌控之下。
至少猛洞河一带。
十八洞寨,尽是彭氏之民。
如今,他竟然亲手斩断了延续八百年的永顺土司王朝气运。
也就是而今的他,一心专于修仙。
否则,换做之前的他,在江湖上的声望怕是要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不仅南北一十三省。
横贯东西。
尤其是滇黔川桂地界,他陈玉楼会真正跳出倒斗行江湖,成为真正的江湖共主。
“是……”
负责接应的十来个伙计,暗暗咽着口水,心头震撼之意完全抑制不住。
之前出谷时的想法。
此刻也早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后。
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跟在队伍后方,沿着城外河堤东行而去。
一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和深山之中。
老司城内百姓才终于敢推开门。
之前陈玉楼一番话,他们都听在耳里,但对彭家的恐惧却是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亲眼见到,他们哪敢乱来。
几个胆大之辈,趁黑摸到了东城门。
直到看清那道悬在门外的尸体。
他们才终于确信,老司城真的变天了。
无数人悲天跄地的大哭,他们虽然祖辈生活在城内,但对彭家而言,他们和那些茹毛饮血的山民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一言就能决断生死的草芥。
甚至,比起山民,他们缴纳的赋税更为沉重。
如今压在头顶上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他们哪能不喜极而泣。
“粮仓、府库!”
“那位大人说了,让我们自行去取。”
“快,走快点,不然被大火烧掉就太可惜了……”
忽然间。
有人想起了陈玉楼临走前留下的那番话。
哪里还有其他心思,拼命朝彭家府库的方向赶去。
老司城。
彻底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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