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反而鲜活如生。
探钩轻轻敲落,只有一阵金玉相撞的清越之音,完全不像是活死人,不腐尸的动静。
“难道是和这具玉棺融为了一体?”
排除玉甲尸身,鹧鸪哨忍不住低声喃喃着。
身下的玉顶麟趾棺,已经长进了太岁肉中。
此刻随着翻动,整口棺椁也在来回起伏,看着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这么看来。
尸体玉质化,似乎与太岁本身有关。
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眼看弄不清楚,鹧鸪哨便不再多想。
“让开点,小心别伤到了自己。”
扫了一眼师弟师妹,鹧鸪哨温声道。
话音落下。
转过身时。
眉宇间深重杀机却是尽数浮动。
别说只是一具玉胎活尸。
在雮尘珠面前,纵然是神仙遗蜕、皇帝尸骸,他也敢一刀斩下去。
握着探钩,刺入献王右手,骤然用力。
咔嚓!
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崩裂声。
那只已经彻底玉化,蜷成一团的手掌嘭的碎成无数,仿佛打碎了一座玉雕石像。
随着手指尽数断去。
一只通体漆黑,形如石子的东西滚落出来。
花灵手中镜伞一伸。
伞开半盏,刚好将那件器物接住。
“是什么?”
老洋人紧绷着的心弦,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迫不及待的问道。
鹧鸪哨虽然没出声,但从紧紧抿着的嘴唇,以及微微颤动的手掌,也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花灵哪敢耽误。
飞快将镜伞收回,左手灯盏往伞内照去。
等看清那物事,她脸色一下变得白如金纸,毫无血色,说话中都带着几分颤音。
“这……怎么是只桃核骨?”
怎么可能?!
听到桃核两个字,鹧鸪哨和老洋人再也站不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让献王如此郑重其事。
死后都要紧紧攥在手中的,只是一枚桃核?
鹧鸪哨强忍着心绪翻涌,低头看去,见到那颗已经变了质的桃核,眼前一黑,心神更是瞬间沉到了谷底。
怎么会这样?
明明心悸感犹在。
靠近这口麟趾棺的一刻,他都感觉鬼咒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再加上一路所见的凤凰漩涡、镇陵谱文,无一不再征兆着雮尘珠就在献王玄宫。
如今,怎么会变成一只烂桃核?
在他握着核桃,嗓子里甜意上涌时,花灵目光却是投向了散落在棺内以及四周地上的那些墨玉指环。
一共十枚。
然后她又看了看献王左手,每根手指上同样佩带着一枚枚的指环。
细细数了下,有六枚。
“十六枚……”
花灵秀眉微蹙,她总觉得这个数字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辟邪、免灾、增寿,握桃,取的是长生之意么?”
忽然间。
一道喃喃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抬头看去,师兄若有所思,目光穿过棺身落在了献王口中。
“开口试试!”
“是,师兄!”
老洋人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了。
献王这老东西,鲜活如生,脸颊高鼓,绝对是含了阴珠一类。
说话间,他人一跃翻入麟趾棺中,带着金丝套的手就要打开献王紧闭着的口齿。
只是……
还没来得及有所动静。
身外忽然传来一道异响,与先前地动山摇不同,这一次听着就像是什么裂开,又缓缓闭合的感觉。
竖井内气氛一下变得沉寂起来。
花灵下意识抬头望了眼顶上。
只见下来的井口处,光线竟然在一点点消失。
明明她下来时,特地留了一盏风灯照明,就是担心万一遇到突发情况,没了灯火,会让他们陷入困境。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
此刻井中望天,那盏灯竟然会率先出事。
照在井壁上的投影,还在不断收窄。
看到这一幕,她忽然一下反应过来,不是火光在熄灭,而是……他们身处的这口竖井在收缩。
为了验证所想。
花灵顾不上恶心,将手轻轻放在了井壁上。
滑腻、粘稠、不断往下流淌着浑浊的水。
这些她都没有在意。
因为,只是放上去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了,井壁在不断朝她挤近。
“师……师兄,快,要来不及了,太岁在闭眼,再不找出雮尘珠,我们都要被困死在穴眼当中。”
花灵脸色一变,飞快的道。
闻言,鹧鸪哨和老洋人脸色皆是一变。
深吸了口气。
鹧鸪哨一跃而上,踩在棺头上,手中缚尸索猛地收紧,以防献王起尸,老洋人也不敢耽误,强行撬开献王的嘴。
只是……
让三人都没想到的是。
嘴巴刚刚张开一道缝隙,先前被花灵送入他口中的定尸丹,竟是又滚落了下来。
定尸丹一掉。
眼前献王的脸,竟是迅速变化起来。
仿佛随时都会睁眼活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老洋人不禁一怔。
“不要管,看看有没有丹珠?”
感受着师兄的怒意,老洋人心头一震,再不迟疑,双手猛然用力,平生所学的横练功夫,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施展。
硬生生将那张玉化的嘴巴撬开。
低头看去。
那只犹如玉胎的舌头下,赫然压着一枚通体金液,似金非玉,核桃大小的珠子。
只是瞥了一眼。
他便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佛……那珠子还活着。
正在献王口舌深处窥探自己。
“雮尘珠……”
“是雮尘珠!”
“师兄,真的在他口中。”
老洋人浑身都在颤动。
多少年了,他做梦都想要将它寻到,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就这一眨眼的功夫。
献王那张脸上的变化,却比想象的还要快出无数倍,等他再度去看雮尘珠时,献王的脸竟然也已经彻底玉化。
仿佛身前半坐在棺内的,并非古尸,而是一具玉雕假人。
但他却不敢多想。
手指迅速深入献王口中,拼命将那枚珠子给抓了回来。
隔着一层金丝手套。
他竟是有种如坠冰窟之感,整只手上霜雾凝结。
“放!”
感受着那股滔天阴煞。
鹧鸪哨来不及判断是真是假,分出的一丝余光,始终盯着头顶,井口已经不足半人宽,他不敢赌。
一旦错失机会。
被留在太岁眼中,绝对十死无生。
“好……”
老洋人手指一松。
雮尘珠顿时朝下坠去,但不等落入井底,一道身影已经骤然而至,半跪在地上,手捧着打开的风云裹。
珠子划过一道弧线。
精准无误的落入裹口当中。
暗暗松了口气。
鹧鸪哨迅速收束绳扣,将风云裹挂在腰间甲槽钩索上。
正要去招呼师弟师妹离开。
他眼角余光掠过棺中献王。
没了雮尘珠,它那张脸竟是迅速溶化……一道道脓水从五官中渗出,眨眼间,他便化作了一具无脸鬼尸。
本以为都成了这鬼样子,献王很快就会溶成一滩血水。
但饶是他都没料到。
献王竟然缓缓侧过了身,那张溶化的脸,就那么死死盯着三人。
“快走!”
“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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