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见任也如此急迫,脸色同样很虚弱的回道:“好,我们这便前去收拢气运,尽快合拢迷雾壁垒,免生事端。”
“军师,你受伤了?没事儿吧?”任也看着他黄不拉几的老脸,很是关心的询问了一句。
李彦站在一旁,酸溜溜的插嘴:“军师是人?狼哥就不是人呗?”
任也看了一眼模样狼狈的彦哥,安抚道:“我见你身体强壮的像头野驴,这一看就没什么事儿。”
李彦白了他一眼:“我与你们同去镇天关吧。”
“不,不。”任也立即摆手道:“你与樊明师兄,带领着一众高手,依旧坐镇距马关,直到迷雾壁垒闭合后,在返回上虞县。这样更稳妥一些。”
“好吧。”李彦点头。
任也扭头又看向了爱妃,许棒子,老刘,二愣等人:“你们也留在这里修养一下。我和军师取完镇天关的气运,便去上虞县等你们。”
“可。”爱妃微微点头。
“行,正好我留在此地平复一下心态。”老刘感慨道:“刚刚那小屁孩,一指头打的我原形毕露,这太伤自尊了。老子有点破防了,一会我准备去三皇子哪儿吗,看看有没有什么良方,能抚平我的心灵创伤。”
许棒子立即附和道:“同去,同去。我先打二十个找找自信。”
任也懒得鸟这俩骚包,只与众人相互攀谈了几句,便带着枫林急匆匆的赶往了镇天关。
不多时,李彦,樊明,济沧海,八旧臣,龙首,八传子,以及爱妃等人,全部入距马关,坐镇大本营。
上午,辰时初。
大皇子与大胖龙,共拢兵十五万,在岷山外连营布防,完全不给大乾兵甲卷土重来的机会。
……
蜿蜒的古道上,尘土飞扬。
任也与枫林一路策马疾驰,片刻也不敢耽搁,终于在即将功成之前进入了镇天关。
一位南疆将领亲自领路,带着二人来到了关城的卫所内。
入院后,任也抬头凝望,见天空中紫气已极为淡薄,而龙鼎则是散发出了难以言名的威严与厚重之感。
那鼎中紫气缭绕,仙雾渺渺,且上方有朵朵祥云流动,微微震动间,似与此间天地共频。
按照这幅景象来看,人皇印与龙鼎,最多不用半个时辰,便能彻底炼化上虞九地的全部气运。到时,任也便可掌此地天道权柄,将上虞列入人皇疆土之中,从而闭合迷雾壁垒。
“呼……!”
任也缓缓收回目光,长长出了口气道:“看来还要有一会呢。”
“是,即将功成。”枫林笑眯眯的点头。
“怀王殿下,那你二人再次歇息。我这便让人准备一些饭菜来充饥。”南疆的将领很客气的说了一句。
“此时此景,光吃饭菜充饥,岂不无趣。”任也笑道:“有劳将军,让人拿些好酒过来,我与军师庆祝一番。”
“好,我这便去。”
二人聊了几句,那将领便迈步离开了卫所之中。
任也与枫林迈步进了聚拢气运的大阵,且体态松弛的一块来到了内堂。
“坐下,休息一会吧。”任也招呼了一句。
枫林目光深邃的瞧着他,脸上挂着笑意,弯腰坐在了木椅之上。
不多时,将军派来一位兵丁送酒菜,但却无法步入大阵,所以任也亲自去拿。
内堂之中,光线略有些昏暗。
枫林左手托着下巴,双眸深邃的望着任也背影,右手缓缓抬起。
“翁。”
一点幽暗的黑芒在其指尖浮动。
他眉头轻皱了一下,思维似在挣扎。
“刷!”
一瞬间,黑芒寂灭,内堂恢复如常。
“来了,来了。”
任也取了饭菜,表情美滋滋的返回了内堂,且特意伸手关上了房门:“这早起便有酒有菜,神仙也就过这日子了。”
“幼主生性洒脱,着实令人羡慕。”
“没外人,别舔别舔,真的很痒。”
“……!”
二人一边从食盒中取出酒菜摆好,一边像平常一样斗嘴闲聊。
没多一会,四碟小凉菜摆在了桌上,而任也则是亲自斟满了两杯酒。
他脸上泛着灿烂的笑容,端起其中一杯酒,轻声道:“来吧,你我共饮此杯。”
“好好……!”
枫林端起酒杯,老脸也是笑开了花,与任也相对而站,颇有一些狼狈为奸的意思:“老臣先干为敬。”
“嘶……!”
就在这时,任也突然吸了口冷气,皱眉道:“先等等。”
“等什么?”
“你我共饮这一杯,怎么也得有个由头啊。”任也缓缓放下酒杯,轻声道:“让我想想,什么由头合适呢?”
“不着急,慢慢想。”枫林瞧着他,也缓缓放下了杯。
“你坐,你坐。”任也摆手。
枫林弯腰落座,不再多言。
内堂昏暗,静谧的如鬼屋一般,只有几缕被遮挡住的光线,照耀在了那一老一小的身上。
相对无言,相对沉默许久过后,任也缓缓抬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声音沙哑的说道:“讲个故事,作为这一杯酒的由头吧。”
枫林表情平静的点头:“幼主有如此雅兴,老臣定当洗耳恭听。只不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一个《老臣与幼主》的故事。老臣谋划三地,将帝王将相玩弄于股掌之间,窃宝布局,屠城杀人,又引边疆之地混乱,行千里流血之事。他算计了所有人,却唯独助幼主功成。”任也怔怔的看着他,轻道:“事了之后,幼主竟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憎恨,还是该感激。”
“听着是个有趣的故事。”枫林微微抬手:“请幼主细细讲来。”
任也望着他良久,才开口挑明道:“这个故事的起点,起自我游历了第二个星门之后。那位老臣以星门匹配的方式来到了大乾王朝,这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个极度陌生的世界。所以我猜测,他先是查阅了很多史料,资料,甚至不惜动用灵魂禁术,搜魂摄取记忆,以此达到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目的。”
“很快,他便理清了大乾,南疆,以及清凉府三方之间的关系。这位老臣应该活了很久了,虽不是阴阳系传承,却有一个罗盘,且精通一些高品的阴阳之法。所以,他也推算出了,我曾因未接权柄,而有愧于天道一事。”
“这个局的起点,便是以“天道谋三地”。不过,他缺少一位傀儡之人站在台前,并以身入局,鞠躬尽瘁的帮他促成此局。而他选的这个人,就是韩婵。一位因监党之争,被大乾武帝流放到上虞县的人;一位郁郁不得志,一心想要光复羽鳞党辉煌的人;一位做事儿不择手段,只讲结果利弊的人……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站在前台,当一位傀儡执棋者了。”
“这位老臣,处心积虑的查清了韩婵的一切过往和履历,甚至将他的心态都揣摩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动用灵魂秘法,令韩婵在第二日一早醒来时,记忆中便多了一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师伯。那位师伯叫红叶僧人。”任也不急不缓的叙述道:“所以,他在不老山秘境中,与我讲述韩婵过往时,才能将对方的种种经历,说的一清二楚,数如家珍。现在想来,韩婵一位被朝堂弃用之人,前途渺茫之人,真的值得被一位军师如此关注吗?像他这样的弃臣,大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这难道都要紧密关注吗?”
枫林沉默半晌:“你是如何知道红叶僧人一事的?”
“这要感谢死在上虞县外的观风。”任也轻声回道:“他死后,爱妃对其搜魂,也得知了韩婵布局边疆的起点,因为此事他曾与观风讲过,且讲的很详细。红叶僧人告知韩婵,我曾因未受权柄,而有愧于天道,则日后必降下灾祸。所以,韩婵决定借天道惩罚,令清凉府瘟疫之事扩散。随后,他又告诉韩婵,南疆的封运石板,是封巫妖国国运的,只要将其窃取,则必然国运动荡,天下动荡。不过,我进入过不老峰,见到深渊中有无穷尽的不详石胎,而深渊入口则是要靠封运石板镇压……所以,这是他骗韩婵的第二个谎言。封运石板的作用,几乎与一国之运无关。暗示韩婵去窃取石板,也只是为了第三个谎言做铺垫。”
“第三个谎言,也是促成血屠落日镇的“元凶”。”任也说到这里,目光也变得冷冽:“因为红叶僧人告诉韩婵,不老峰下镇压着不详。只要炼出数万人的血丹和魂幡,投入深渊之中,便能引出不详,令南疆彻底大乱。可结果呢?他被骗的一塌糊涂,徐贰叁舍命重回不老峰,将两样染血的阴物扔下去,却什么都没有等到,只白白死在了禁地之中。”
“哦,这一点是我猜想的。爱妃搜魂,只从观风哪里得知徐贰叁离开,却不知他的下场。但只要细想,结果却不难预见。”
“真是精彩绝伦。”枫林听得动情,拍手道:“可这个故事中,有令人费解之处啊?!那韩婵好端端的,怎么就在记忆中突然多了一个师伯呢?”
“莫急,请容我慢慢道来。”
任也微微摆手,继续叙述道:“接下来,是第四个谎言。”
“呵呵,还有吗?”枫林一笑。
“有。”任也微微点头:“这位老臣需要一个非常合理,也非常丝滑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他还要铺垫。我猜,他一定再三告诫韩婵,这怀王身负气运,杀之不详,所以观风才会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我,只是想生擒我,并掌控清凉府,最终夺得一处立锥之地。可这清凉府没了我,观风就能顺利的将其掌控吗?他一个南疆之人,遭大乾人士嫉妒憎恨,即便将我囚禁,民众也不会服他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送给观风一位在清凉府德高望重的傀儡,只要掌控此人,就能掌控清凉府。于是——一位老怀王的入幕军师,便凭空出现了。”
“第四个谎言是。他告诉韩婵。老怀王帐下有一位军师德高望重,受万民敬仰。并且,在朱子贵的婚宴上,老怀王曾说“如若有一天,我不幸战死沙场,清凉府无人管理,三军也无人统帅,那便由枫林道人辅佐长子朱子贵。但如果子贵肩不能扛,事不能做主,那为了麾下的三十万青甲,以及清凉府的百姓考虑,枫林道人可以取而代之,废子贵,统领三军。”
“没有什么样的评价,能比这个评价更高了。不过,韩婵与观风都生性谨慎,他们一定去清凉府查过此事,而答案是,清凉府的百姓记忆中,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受人爱戴的老军师。”任也皱眉道:“所以,韩婵与观风坚信,只要抓住此人,便可掌控清凉府。这便有了,后来在阜南县的客栈中,赶尸人夜袭老军师的戏码。而在这戏码中,二愣也稀里糊涂的入局了。”
“二愣是如何入局的?”枫林问。
“二愣曾与我说过,他入二品后,非常想念我,也想念清凉府,所以便急不可耐的离开了家乡。原本,他当晚路过阜南县时,是不准备在哪里留宿的,只想买些干粮,一路赶到岭南在休息,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大家。”任也轻声道:“可他在到了阜南时,却鬼使神差的在哪里住下了,且恰巧遇到了老军师被夜袭,遂出手相助,并且二人一同逃到了不老山内。”
“这位老臣,为什么非得要拉着二愣入局,为什么非要在阜南县露出踪迹?!”任也自问两句后,又幽幽答道:“因为大家的记忆中,虽然都多了一位老军师。可他如果太过突兀的出现,仍有一定概率暴漏,因为细节经不起推敲。所以,二愣如果可以陪在他身边,与记忆共同“做证”,那便谁都不会多想。”
“在这期间。这位老臣也有过一次重大危机,且不在他的算计之中。”任也沉思片刻,再次补充了一句。
“什么危机?”枫林问。
“李彦的出现,是他没有算到的。”任也直白回道:“因为在娄山关一战中,李彦非常巧合的掺和了进来,而这也令老臣暴漏的几率,达到了最高峰。为什么?因为李彦足足在清凉府呆了七八年的时间,且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出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又怎会不知道,老怀王的身边有一位这样位高权重的军师呢?!这是一个致命的漏洞,若李彦告诉我,怀王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位老臣,那他必然会露出马脚。所以,娄山关大战之后,我还没来得及与彦哥进行沟通,也没来及介绍你,他便“生病”了。”
“那一夜过后,李彦的记忆中也多了一位老军师。”任也一字一顿的道:“只不过,彦哥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是精神恍惚,脸色苍白之相。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是四品神通者,与我们不同。那位老臣在他记忆中做手脚的时候,一定是极难的……双方都消耗巨大,甚至彦哥都曾无意识的反抗过,所以,他才会生病,他才会感觉到自已很虚。只不过,那时他以为,是自已失去肉身太久了,且刚经历过大战,这才会感到精神疲惫,乏累。”
“殿下才思敏捷,真是令老臣无比钦佩啊。”枫林用审视的目光瞧着任也,竟然还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
“与这位老臣相比,我这点韬略,连个屁都不算。”任也微微摇头,轻道:“哦,还有一件事儿,他应该也没有算到。”
“何事?”
“天道突然演化不老山秘境一事。”任也瞧着他回道:“边疆风云的差事出现后,天道一再强调,利用天道者,则必会被反噬。何为反噬?演化出一系列的差事任务,便是反噬。天道逼迫着大家必须自相残杀,必须有一方身死,有一方获胜,那才可见到终局。这是意外,是老臣事先没想到的,所以他在不老山秘境中,表现的非常胆小和怕死,几乎有风险的差事都不参加。因为在这里,天道是公平的,大家也是平等的,他的一身神通都无法使用,也被天道压制,所以一不留神可能会死……但他觉得,与谁换命都是不值当的,芸芸众生,在其眼里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自已活着才重要。”
枫林怔怔的看着他:“你是从何处入手,开始推演这个故事的?”
“先说两件事儿?”
任也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巫神曾败给了一位不存在的人。第二,在黄居士县,我听店小二讲了一个故事。大灾之年,那个地方的百姓濒临饿死,可一家富户连些泔水都不愿意分给灾民吃。这时,一位书生站了出来,他向所有百姓讲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故事,声称府城外有一伙流寇已经起势,而领头者叫小明王。他勇猛无敌,见富户便杀,一言不合就屠全家老幼,所以富户闻讯逃跑,最终在半路被难民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