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露敢于面对自己还爱生命最初所爱的那个人的事实吗?
她能接受任何人离开,却容易看低那个一次次想遗忘那个人又一次次想起、一次次言行受深埋在潜意识中那人影响的自己。
她渴望独立与自由,挣脱情感在她耳边煽动的言语:“你永远爱他,只会爱他,他是你情感的主人,只要他要,你就属于他。”
泣露也回应那声音:“你说得对,我诚然卑微,这是我曾骄傲的代价。我诚然微茫,在天地六界,苍生各族间,我只此一身、两肩、三庭、四肢、五官、六腑,只此青丝及腰,白骨架肤而已。”
“你现今该恐惧吧?你如此卑微,若遭击打,谁人为你撑腰申诉?”有声音又说。
“我若是种子,落在土里,若是生长了,就长出苗来,苗若生长,就开花结果;若是在土里腐烂了,就化成养分滋润地土。存亡在天,善恶却由人选。”泣露道,神情庄重,语气轻淡,仿佛只是在讨论一阵风、一场雨一样。
“哈哈哈,那从今往后,你所在意的金钱、权势、名誉都将离你远去。因为你卑微如草芥,承担不起这些昂贵之物。”那声音又继续道。
泣露抬起头,眼中有凝炼的幽光,说:“定义事物的是以事物的本质,王在何处都为王。就像星辰被击散了仍能化为星环。”
后来,有人问她重生的感受,她说:“就像我被击杀,沉没在土里,后来苏醒,站在土上,犁地耕作,继续文明演变的流程。”
“可你的心已经空了。”那声音又说。
“心是五脏之一,其中有血液,有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泣露说。
“你孤苦伶仃。”那声音又说,并变得尖刻了起来。
“有天为伴,天视我;有地为伴,地载我。有花为伴,花为我舞;有雀为伴,雀为我歌。我甚觉满足。”泣露说。
“哈哈哈,那我就剥夺你这些,将你丢到上不见天,下不触土,不见花,不闻雀的地方!你当如何?”那声音说,语气中甚至带了写得意。
“但我记得,”泣露抬眸,面带微笑,说,“但我记得光的样子。只要我记得光的样子,我总能将光带到我所在的地方。”
“那我便抹去你的记忆!让你的记忆从存在到如今只有一片黑暗!”那声音又说。
“那么,感谢你让我回到生命最初始的状态,”泣露笑着说,“但我之所以为我,正是因为我寻求光与真、善、美!我们的生命在世有本质的不同,正因我们各人自生以来的追求不同。我尊重你的存在,允许你的存在,也对你存有同情,因我知道,你实在因你的邪恶、自私、贪婪、恶欲饱受痛苦的折磨。”
“不!”那声音惨叫一声,拖着尖长的尾音,钻到土里去了。
“我爱你,光。以及爱一切属乎你的美好的事物。”泣露说。
那是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时,她对无数个时空所说的话。
属乎光的美好的事物,就是公义、温柔、慈爱、良善、喜悦以及安全感。
“恶不久长。”泣露喃喃着说。那是那天晚上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她就入睡了。那句话,是她闭眼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