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这么热闹的动静,自然也吵醒了熟睡的人。
有着红色秋海棠点缀的屋子里,难闻的药味弥漫,但随着窗户打开,夜风一拥而入,屋子里的味道散了不少。
老人慢慢的睁开眼,见到了窗前站着的那道红衣白发的身影。
他还是那么的年轻,一如初见之时。
而他如今已是行将就木,黄土都埋到了脖子。
温二爷咳嗽了几声,“外面……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苏先生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秋海棠,他缓步走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指尖一下一下的戳着红艳艳的花瓣,像是有趣的游戏,他漫不经心的笑道:“许是死人了吧。”
温二爷目光闪烁,“开始了啊。”
苏先生拈花一笑,不言不语,但相识已近百年的人,足够能领悟彼此一举一动间的深意。
温二爷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靠坐在床头,他清澈的双眼静静地看了眼前之人许久,“我也许撑不了许久了。”
“我知道呀。”苏先生微微侧脸,唇角扬起弧度,“可是现在对于我来说还不够,小骁,我还需要你再多撑一会儿。”
骁,这是温二爷的字,他全名便是温骁,只不过他无儿无女,和别的亲戚走动又不频繁,现在的小辈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苏先生伸出手,掀起衣袖,如同在和友人分享自己的得意,“你看,我的血肉没有再哗哗哗的往下掉了,小骁,你的坚持是有用的,所以,就算药再苦,身体再痛,你也要为了我,把这口气延长一些呀。”
温二爷知道自己欠了他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妻子死后,还能拖着破败的身体苟延残喘至今。
他的视线被年轻男人手中的那枝秋海棠所吸引,喉间的话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瑶瑶本不该来这儿的,你放她走吧。”
拨弄花瓣的手指停住,苏先生歪着脑袋,被白绫覆住的眼,好似是在茫然的盯着说话的老人,不懂为何老人要问出这个问题,“瑶瑶说喜欢我,我要让她当我的新娘。”
温二爷失声道:“她不行。”
“为何不行?”苏先生无法理解,“你能娶妻,能带着妻子去山上散步,去摘秋海棠,还会送妻子从山间里捡的小玩意,我当然也可以。”
温二爷突然有了几分激动,“你只不过是把这些当成游戏而已。”
他终于察觉到了在听到白瑶说苏先生带着她去摘秋海棠时,那股违和感是什么了。
苏先生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仿照当年温二爷对妻子所做的一切,白瑶就像是苏先生游戏里的一枚棋子,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存在于世的可能,总之这绝对都与“感情”无关。
但苏先生不懂温二爷为何激动,他始终用着无辜而乖巧的神色面对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更不理解的是,温二爷分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应当让自己放平心态躺着才是,他却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苏先生有点出神,手中的力气不小心加大,将一朵开的正艳的花直接扯了下来,随后回过神,手中的这枝花已经被他摧残得不复刚开始漂亮的模样。
他松开手,任花枝落地,染了尘埃,“好无聊。”
下一刻,他抬起脸“看”向窗外,站起身,一脚将花枝踩得残破,脚步轻快的到了窗前,惊喜的说道:“瑶瑶回家了。”
眼见着红衣身影在没有光亮的屋子里消失不见,温二爷无力的躺回床上,眼里灰暗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