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严把人送到了医馆,大夫说柳如严其中一条手臂受伤很重,以后大概再也不能弹琴,可能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其他的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
伤成这样,浑身都是药味,身上肌肤青一块紫一块。柳其斌生来富贵,对着这样的女人自然没兴致,他让人将柳如严送回了她租的院子,心里是越来越烦。
本来出门是为了泄火,现在这火气还越来越盛,柳其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不想回去。于是,就在街上到处转悠。
张童生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偶尔他都生出了放弃的念头,干脆回家算了。
但是,他又很不甘心。
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了,明明读书有天分,却生在一个特别贫穷的家里。即便挨了打,浑身是伤也不敢歇着,没去学堂还在自己的屋子里抄书赚钱。今儿趁着夫子有请,他带着自己抄好了的书去换银子。
拿到了一两银,这算是近大半个月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张童生心情好转不少,走路都轻快许多。
柳其斌正靠在车中假寐,就听见车夫低声道:“公子,前面是张童生!”
之前柳其斌在家禁足,越想越气,干脆让人教训了张童生一顿。父亲会生气,一是因为他养着同姓的女子,二是他打了齐厚安一顿,间接得罪了赵海棠。
而他和齐厚安不怎么相熟,平白无故也不会去打人家。说到底,他是被人利用了。
他都倒了霉,又怎么会让利用自己的人好过?
他亲自找人教训张童生,事情做得隐秘,除了他和动手的人,没人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就连张童生也不知。
方才他看见赵海棠,那女人看自己的目光很不对劲,柳其斌心里清楚。赵海棠早晚会找自己算账,她一动手,即便他运气好逃脱了,家里的长辈也会更讨厌他!
他和赵海棠结仇的原因,就是张童生下药!
柳其斌就是在最生气简直要气炸了的时候听说张童生在前面,他一冲动,冷笑道:“找个机会撞他!”
车夫吓一跳:“公子,会死人的。”
“那又如何?”柳其斌语气轻飘飘,“这大晚上的,光线不好,马儿跑得比较快,不小心撞着个把人不是很正常么?”
车夫不敢不办,狠狠一扬马鞭。
马儿小跑起来,张童生身上还有伤,走动间会扯得伤口疼痛,他动作并不快,心里又在想事,等发现身后有马儿疯跑时,已经来不及躲了。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马踹了一脚,一时间他感觉自己肚子以下都痛得厉害,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见马儿跑过来,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肩胛骨和两条大腿都被踩了。
张童生惨叫连连,想滚都不敢滚,身上太过疼痛,痛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救命!”
街上很是冷清,几乎没有行人。张童生趴在地上等了好久,还等到一片黄叶被风卷着转过来。
他晕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伙计出来上工,张童生才被人发现。然后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馆之中。
张童生手头还有十六两银子,但是他受伤很重,右边的肩胛骨全部碎了,两条大腿骨也彻底断裂。
即便是请了最擅长接骨的大夫,也不能保证能将骨头接好,甚至不能保证他如正常人一样站起来。
身上有疾之人,不能参加科举。尤其张童生右边的肩胛骨已碎,连拿笔都不成。也就是说,他的前程,完了!
张童生颓废不已。
他窝在自己的房中,又哭又喊,又闹又砸。
齐厚安得到消息后,特意回去取东西,楚云梨闲着无事,也跟着一起。
两人同住一间房,齐厚安推开门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和酒味。
酒是用来清洗伤口,还有混合着药物包扎断骨的,地上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张童生在一片狼藉之中睡着了。
齐厚安推开门的动静吵醒了他。
张童生只觉阳光特别刺眼,伸手挡了半天,才看清楚门口那光晕中的年轻人是谁。
他和齐厚安有一段时间没见,感觉门口的齐厚安似乎和以前有很大不同。但是若细较起来,又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可能是……两人渐行渐远,对对方都陌生了吧。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齐厚安嗤笑一声:“你给我下药的事情,我还没给你算账呢。不过,你有本事得很,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这伤还能好吗?还能参加来年的县试吗?”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童生最难受的事情就是自己前程尽毁。他很不甘心,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齐厚安!你够了没有?像你这种生来就有足够银子读书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我一路走来的艰难?我的前程毁了,我全家都没有了活路,你满意了是不是?”
齐厚安一脸惊奇。
“你脸皮可真厚。”
两人之所以会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们俩的银子差不多,经常一起买馒头夹咸菜吃。反正两人都穷,谁也不笑话谁,想到省钱的法子,还会一起分享。
齐厚安确实有一笔银子,但这银子不在自己手里,他必须要抠抠搜搜精打细算才能继续读书,还要忍受舅母的阴阳怪气,和张童生真的是各有各的苦,谁也别说谁好过。
“不管我日子如何,我从来就没有算计过你。”
张童生哑口无言:“我是被逼无奈。李大林拿银子请我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找他去!”
齐厚安皱了皱眉:“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他冷笑一声,“我是回来报仇的,但看你都这么倒霉了,我就……”
他一脚落在了张童生的伤处,狠狠碾了下。
张童生本来就受不住身上的疼痛,再被踩一脚,瞬间痛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大半,叫的比杀猪还惨!
这么大的动静,学堂那边都听到了。有弟子不放心,赶过来查看。
齐厚安一脸无辜:“是我的错,没看见他躺地上……张兄,对不住啊。”
张童生:“……”
“大家不要听他胡扯!他是故意的,他让我伤上加伤,必须得赔。”
齐厚安故作惊讶:“张兄,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更何况,赵姑娘还在这里呢,我即便是那种心肠恶毒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做这种事啊!”
众人深以为然。
世人都喜欢坦坦荡荡的君子。赵海棠身为富家之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不可能会看中一个故意害人的坏人!
齐厚安要讨好赵海棠,绝不可能故意伤人。
“张兄,人家不是故意的,知道你家贫,治伤很吃力,但是你也不能讹诈别人呀。”
“对对对,之前我们还为你捐了银子,你不能因为生病就改了性情,若你真的是非不分故意污蔑人,那就将银子还我,我绝对不会接济恶人!接济恶人,那是助纣为虐。”
“是啊是啊,张兄,你别赖人家。”
张童生:“……”
他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说,齐厚安太会装了。
原先的齐厚安不会装,他真的是个很坦荡很单纯的人,待人赤诚,一心只会读书。即便被舅舅强占了家业,被舅母各种针对,他也念着舅舅养自己长大的情分,从来没想过和他们撕破脸,也没想过讨回双亲留下的银子。他一直都想将剩下的银子当做酬劳送给舅舅,还掉这份养恩。
这里面也有和张童生同一个方向来的学子。当然,不是所有从镇上来求学的弟子家里都穷。没有点家底,可不敢送孩子读书。
张童生是拼尽了全家的命努力往城里靠,但除他之外,再没有弟子这般艰难。说难听点,换了别人如张童生这般只要卖掉家里姐姐的一生来读书,肯定早就放弃了。
从某方面来说,张童生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至少他足够心狠!
“张兄,过几天我要回家,你要不要回去?”
回家养伤,能省不少。
还有最重要的,张童生伤得这么重,再往下读也不能参加科举,赖在这里是浪费钱财浪费时间。再有,他如今一个人绝对不敢上路。
张童生闭了闭眼:“多谢姚兄。”
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压在心底,张童生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一去,可能就再回不来了。
那天晚上他被马儿撞的时候天色很黑,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柳其斌的车架。
当然,天色太晚,他不敢笃定,可他仔细回想过后,怎么都觉得那马儿是突然跑起来,像是故意来撞他。
除了柳其斌之外,别人不可能这么对他。
张童生手头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没到最后他都不想放弃,回家后不管是名医也好,偏方也罢,他都想试一试。
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好?
万一治好了呢?
治病需要钱财,张童生也想去找柳其斌讹诈一笔,但是,他不敢抱太大希望。柳其斌敢让马儿撞他,就敢要他的命。他决定临走之前问一问,要得到银子最好,要不到就算了。
两天后,张童生让学堂中的弟子将自己送上马车,说是有很重要的约。
他其实是想去问李大林要一笔银子。
虽然他对齐厚安下毒是因为心生嫉妒,如果没有李大林出大笔酬劳,他再嫉恨也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姑父,我要见大林。”
张童生瘦了不少,眼眶很大,眼神中满是疯狂之意。
李长源看着这样的他,眉头紧皱:“我也听说了你受伤的事,当时你可有看清凶手是谁?”
张童生垂下眼眸:“没有!”
李长源叹息:“我让人送你回家吧。”
“不用,有同窗愿意带我回去。我只是想在临走之前跟大林道个别,如果见不到他,我就不走。”张童生认真看着他,“姑父,如果你非要拦着,他日一定会后悔。”
李长源心中一跳。
他知道儿子和张童生合谋干的事,如果闹大了,或者是闹到公堂之上。他欠齐厚安的银子多半要拿出来,并且,以后再想占齐厚安的便宜,怕是不能了。
两家甚至会变成仇人。
李长源再恨儿子多事,也不得不帮着遮掩。他勉强笑了下:“等着,我去叫他过来。”
李大林这些日子连门都没出,听说张童生来找自己,早在前些日子,他已经从父亲那里听说张童生被踩马儿得半死的事,主要是为了提醒他闯了什么祸,让他以后修身养性,别再干坏事。
猜到没好事,李大林露面后,板着脸问:“什么事?”
张童生认真打量他:“我伤成这样,读不成书了。李大林,那天晚上我看清楚了马车,和柳四公子的马车不管是样式还是马儿的颜色都差不多,他报复我来了!之所以对我动手,是因为不知道幕后有个你,如果我在他面前说了实话……”
李大林吓一跳。
李家是生意人,但做的都是小生意,和柳府完全就是大江和小溪的区别。他压根得罪不起柳其斌!
他努力镇定下来:“你别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我从来就没有找你做过任何事,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你是读书人,要讲道理讲证据。”
张童生嗤笑一声:“我已经考不了县试,余生只想好好活着。你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大家一起去死。”
李大林的心开始狂跳,到底还是妥协了:“你想如何?”
“我要银子。”张童生开门见山,“你得给一个让我满意的数,否则,你们全家都给我陪葬吧!”
李大林:“……”
“我是真的拿你当表哥,爹娘是真的拿你当家里的后辈来对待。你不能这么做!”
张童生呵呵冷笑:“我跟你谈银子,你跟我谈情分。一点诚意都没有,既然不舍得把银子给我,那你拿着银子给家里各人置办一副好点的棺材吧。”
李大林:“……”
“给你十两,我只有这么多了。”
张童生伸出一只手:“我要五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李大林张大了嘴,脱口道:“不可能!”
彭城的房子相对于其他县城要便宜得多,李家宅子卖掉,再把手头的货物处理掉,可能差不多能凑足五百两!
张童生张口就要全家这么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李大林怎么可能答应?
“太多了,我爹不可能给。我劝你少要一点,拿着银子回家好好过日子。”
“不给?”张童生转身,扬声喊送他来的车夫,“叔,我们走吧!”
车夫缓缓过来背人,李大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去跟我爹商量一下,你等一等。”
李长源就藏在大门后,早已将二人的对话听入耳中,他做梦也没想到,张童生居然这么大的胃口,更没想到他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讹诈人。
不拿不行!
“没有这么多,只有一百两。”
张童生唇角微翘,他也没想把人赶尽杀绝,如果李家真的凑了五百两银子,那齐厚安爹娘留下来的银子也要全部拿出来……他就算拿到银子离开,在路上多半也要出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