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当然要去看戏,不放心将孩子放在马车里,干脆抱上。
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母亲,趴在她肩头上睡得很熟,没有因为挪动而醒过来。
楚云梨小碎步跟在何光泽身后进了楼,看见大堂中有百多张桌子,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包氏大概是不懂,也可能是伙计直接把他们安排在了门口后她自己没有提出挪地方。母子二人就坐在门口不远处的桌子上大块朵颐,此时桌上和地上都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骨头。盘子都有十多个了。
何光泽看到这样的情形,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别看他来京城已经有几个月,并且还是新科状元风光无限,也只在考中状元的那天被带到这里来吃了一餐,那是状元楼的东家请客。他当时偷偷瞄了一眼菜价……不说吓死个人,反正他认为凭自己的本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到这里面来吃饭,只看以后能不能走狗屎运找一个富贵的妻子后再进来。
这地方就是名气大,其实里面的菜色平平无奇,还比不上其他的酒楼。
“娘!”
包氏听到儿子的喊声,如梦初醒,总算舍得从一堆肉里抬起头来。挥起油爪子喊:“儿子,以前我还没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吃不惯京城的饭菜,我说了家乡后,他们就上了这些。真的特别正宗,比家里做的好吃太多了。”
楚云梨瞄了一眼,确实有一大半是李欢喜家乡的饭菜。
其实,李欢喜在嫁人之前并不穷,李父老早就有意把女儿嫁给读书人,从小就拘着两个女儿读书,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平时经常带着她们出门转悠长见识。
就这些菜,李欢喜都吃过,一两样没尝过的,只看菜的颜色就能猜到味道。
何光泽不想在伙计面前丢人,道:“付账!”
他这番话是对着楚云梨说的。
楚云梨一脸为难:“你知道的,家里的银子都在娘的手里。”
至于李父拿的三百两……他猜到了亲家母是个喜欢掌财的,奈何眼皮子又浅,别看已经做了举人的娘,还是一副乡下小妇人的做派。看到有便宜占,那是命都不要。恰恰这种人是最容易吃亏的。
李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舍得给没见识的亲家母糟蹋。因此,他把这银子给女儿时再三嘱咐过,必须要藏好了,不能让何家母子知道。到了京城后再把银子交给何光泽。
李欢喜记住了。
她又不傻,看得出婆婆对自己的嫌弃,才不想拿着银子去讨人嫌。
她记着父亲的嘱咐,到了京城后就把银子给了男人。就在这个状元楼,就花掉了一百两。
当时可把李欢喜心疼坏了,奈何何光泽一副轻飘飘的模样,包氏和何光明只顾着回味。只是嘀咕了一句真贵,就再没放在心上。
何光泽满脸不可置信:“你来京城,岳父就没给你银子?”
楚云梨比他更惊讶:“你都已经考中了,还要银子做什么?现在该轮到你孝敬我爹了呀。”
何光泽:“……”
这里是状元楼,来往皆是贵人,往楼上一瞧,就能看见王孙公子。不能在这里丢人。
但是,他考中之后,已经请了几场客,虽然收了一些礼物,但是那些东西现在不能变现……底子太薄,会被人笑话。
无奈,他只得走到母亲旁边,低声说了要付账。
包氏一脸惊讶:“什么?是他们喊我们吃的,菜也不是我们点的,他们自己愿意上的。凭什么给钱?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天子脚下竟然……”
“娘!”何光泽声音加大,打断了母亲的话后,低声道:“这里是贤王妃娘家的生意,那是皇上的弟媳妇娘家。”
包氏卡住了。
捂着脖子咳个不停,何光泽嫌她丢人,又知道自己不出面,母亲还有咳上许久。于是,接过了妻子递的水。
他觉得烫手,刚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呛住了的包氏特别想要立刻止咳,从儿子手中抢过那杯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就被烫得“嗷”一声。
何光泽:“……”更丢人了!
他扭头瞪妻子:“你怎么能倒热茶?”
楚云梨委委屈屈:“这里也没有别的水呀,再说,我准备吹吹,是你抢过去的。”
何光泽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还是伙计机灵,飞快送上了一碗凉水。包氏这才止住了咳嗽。
付钱吧,总不能吃霸王餐。
包氏掏出了所有的银子,只有五十七两……其实这些银子在西城已经不少了,但还是不够饭钱。
何光泽抿了抿唇,也不能把母亲和弟弟丢在这里。他早就知道不该把这些人接来,若不是为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要紧。他转头看向了伙计:“能不能先挂账?我出门急,没带银子。”
伙计一脸为难。
忽然有人从楼上下来,老远就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何状元啊!这些是你的家人?”
何光泽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收敛了,转身时已经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下官见过王爷,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让王爷见笑了。”
“既是你的家人,这账挂给本王就是。”贤王一挥手,伙计立即退下。
贤王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不给何光泽拒绝的机会,然后笑着走了。
出了酒楼,包氏还觉得跟做梦一样,整个人轻飘飘如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地拽着儿子的袖子问:“那就是王爷,皇上的亲弟弟?天啊,王爷跟我说话了,他还看我了,还那么客气……”
一边说,一边被儿子扶上了马车。
兄弟两个坐在外面,眼看马车离状元楼几十丈远了,何光泽终于按捺不住,狠狠呵斥道:“闭嘴!有话回去再说。”
包氏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方才闯的祸,想要解释吧,又因为马车在走,小声说话外面听不见。要是大声吼了,又被外人给听了去,更让人笑话。
到了何光泽现在所住的地方,尤其是刚从状元楼那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出来之后,包氏真心觉得特别失望。因为这里只是一个两间屋子的小院,说是院子,其实是一个大院子隔出来的,没有厨房,茅房也是不规整的一个草棚子,居然是个旱厕,需要扫的那种。
就这……还不如他们在西城的院子呢。与李家相比,就跟个茅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比李家的茅房还旧些。
“你就住在这里呀?”
何光泽明白母亲的意思,没好气地道:“我能凭自己的本事买下这个院子,已经还不错了,你知不知道这地方多贵,就这点,要花三千两银子。”
“啊!这也太贵了。”何光明惊呼,“就这么点儿地方,咱们家怎么住啊?”
何光泽出声:“将就住,我们兄弟住一屋,娘和欢喜带丫头住。”
楚云梨出声纠正:“富雅。”
何光泽看了她一眼:“欢喜,你刚来京城,好多地方没见过,明天你带着娘出去走走。顺便也打听一下这里的物价,最好是对比一下城外和城内的区别。”
楚云梨故作好奇地问:“怎么对比?我亲自去城外么?孩子怎么办?”
“带着一起呀。”何光泽想也不想就道,“我已经被皇上点为翰林院编修,七品官,一个县令才九品,我这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平时很忙,下衙了还要与同僚谈公事,可能没有时间陪你。”
李欢喜自认为和他是夫妻,得了这样一番话后,还没有多想。楚云梨好奇问:“我们这又不住在一起,你白天也不得空,甚至晚上也没时间跟我说话。那你叫我来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显摆你这么穷还娶了媳妇吗?”
这话有些尖锐,何光泽忍不住皱了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读书辛苦,如今考中了状元之后就更辛苦了……”
包氏沉浸在自己被人宰了一顿的思绪里久久回不过神,也不敢出声让儿子想起这事责备自己,听到这一句再也忍不住了,追问:“儿子,你是状元?”
何光明也满脸惊喜。
何光泽唇角微翘,努力压住唇边的笑意:“是,运气比较好。”
包氏一拍大腿,惊喜道:“这可不是凭运气就能得的东西,还是儿子你自身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果然不假。小时候你落水险些没了,那之后就一路顺顺当当,再无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