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想不通,下意识道:“别开玩笑了,赶紧进屋,饭还没好,快来帮忙。”
话音未落,看到了弟媳妇身后的小弟。
城里文风鼎盛,周边村子里也有不少读书人。但真正能够读出名堂的不多,村里的秀才满打满算也才四位。最年轻的就属康宝江,许多人都挺看好他,认为他会是未来的举人。
只要成为举人,就可以捐官入世……虽然汤价没什么银子,可康宝江有一个富家出身的妻子啊!虽然暂时柳家不能接纳他,可血缘改变不了,柳家的长辈生女儿的气,不会气一辈子。哪怕他们对女儿没有丝毫感情,等到康宝江考中了举人,也会主动贴上来的。
有柳府鼎力相助,康宝江的这个官妥妥的。
因此,林氏一愣过后,虽然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却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容:“康秀才来了,快屋里坐,饭一会儿就得。”
康宝江刚刚知道姚家人亏待姐姐,此时实在摆不出来好脸色,进门后直接开口:“姐姐,你的东西在哪里?”
林氏惊讶。
屋中躺着休息的姚母再也睡不住,扶着床起身,一瘸一拐到门口:“宝云,别冲动。”
林氏看见婆婆摇摇欲坠,飞快冲上去把人扶住:“娘,发生什么事了?”
楚云梨回到村里,看见康宝江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慌张。就知道自己和姚成晃已经和离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否则,康宝江肯定会到处找她。
“没什么,就是姚成晃非要跟城里的那个花娘双宿双栖,已经给了我一封和离书,从今日起,就不再是姚家的媳妇了。”
楚云梨语气平静,说话间已经进了康宝云的屋子,将床上的被褥卷起来塞给康宝江,找了一块包袱皮,很快就收拾好了康宝云的衣衫和私物。
林氏好半晌才回过神:“真的?”
姚母老泪纵横,一下一下狠狠拍着门框:“老三那个混账,他是要气死我啊!好好的日子不过,跟一个花娘纠缠……宝云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那个妖娆还只会撒娇的女人?”
夫妻俩是在儿子成亲前一年时发现他和花娘住在一起的,两人劝也劝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儿子始终不肯与那个花娘分开,夫妻俩就想了另一个法子,那就是给他娶媳妇。
男人成家了就该懂事,该收心。他们不能保证这个法子一定有用,但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
于是,夫妻俩精心挑选了小儿媳。康宝云长相不如那个花娘美貌妖娆,但她勤快懂事,不是哪个姑娘在爹娘走后都能把自己照顾好还能把弟弟供成秀才的。这么能干的姑娘,长得又不差,还善解人意,儿子应该会渐渐收心。
可惜他们猜错了,成亲几年,儿子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与那个女人不止没有分开,反而还愈发如胶似漆。如今更是为了那个女人休了家里的妻子,这都不是缺心眼,是根本没有心!
林氏哑然,相比起城里的那个花娘,她当然更希望康宝云做自己的弟媳妇。别的不说,花娘自从跟小叔子好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她到现在也不认识那个女人。但小叔子和花娘单独住,花娘都不肯做饭,甚至连厨房都不准备。想来回家了也是个抱着手等吃的懒货。
家里总共三个女人,她不敢使唤婆婆,那个花娘又不做……岂不是日后家里的事情全部指着她一个人?
一瞬间林氏想了许多,她很快就拎清了事情的轻重缓急。不管有多讨厌康宝云,都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不然最好吃苦受罪的就是自己。
“宝云,别冲动啊。三弟他脑子不清楚才写下了那种东西,回头我让孩子他爹去劝一劝。还有爹,家里是爹做主。爹绝对不会允许三弟为了外头的狐狸精把你给赶走的。你别走……爹明天就去找三弟,一定能劝得他回心转意!”
林氏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姚母想让小儿子好好过日子,而不是跟一个花娘厮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忙道:“对对对,在我眼里,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儿媳妇!宝云,留下来吧,你出去后会被别人议论,也会影响宝江的名声。”
康宝江抱着一床被子,听到这话忍不住道:“我不在乎。我读书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姐姐过上好日子,如果为了名声让姐姐一直留在受委屈,那就是本末倒置,也失了我读书的本意。”
他回头,认真看着楚云梨,道:“姐姐,想走就走,千万别因为我影响你的决定。”
楚云梨将包袱打好,笑道:“姐姐没白疼你。”
她走出门,看着婆媳俩道:“已经迟了。婚书都已经取回……”
“取回了咱们可以再写一份送去。”姚母满面急切,“宝云,可怜可怜我,别走,行吗?”
楚云梨扒拉开她的手:“你们要是早对我好点,我可能还会考虑。现在……不行!”
光是嘴上说舍不得,姚母今日在她离开后的做法也不像是疼儿媳该有的态度。正常女子拿了和离书,都会特别伤心特别难过,为此寻死的不在少数。姚母没有让人去找她,甚至回来后只字不提,她是真不怕康宝云想不开跑去寻死,弄的做法是压根儿没拿。
再说,今日之前,这一家子在康宝云面前可硬气得很。此时再温柔,也掩盖不了他们过去那些恶劣的做法。
“宝江,走吧。”楚云梨说走就走,面对姚母的再三挽留,道:“伯母,以后你千万保重身子,别动不动生气。”
姚母只觉得自己胸口又被扎了一刀。
遇上姚成晃这种儿子,能不生气么?
今儿把她推倒在地,当时没觉得有多疼,后来发现走不动路。姚成晃找了马车将她送回村里……这混账是真放心,愣是没有陪着一起回,还说要去医馆照顾芬芳。
姚母回来的路上是越想越气,险些没有厥过去,眼泪就没干过。偏偏儿子做的混账事又不能跟外人说,别提多难受了。
此时天色已晚,正是众人从山上回来的时辰……姐弟俩没有种地,但村里九成的人都是靠种地为生,俩人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不少熟人。看见拿着包袱或许不会多问,可抱着被子就显得奇怪了。
“康秀才,这被子要抱哪儿去?”
普通百姓都很爱跟读书人说话,康宝江不习惯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所以每次都是打个招呼就走。此次一点都不着急,抱着被子停下,义愤填膺地道:“姚成晃那个混账,说不想跟我姐姐过日子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城里有一个相好,好几年了,在娶我姐姐之前,他非要跟那个女人双宿双栖,家里的长辈拦着不让,逼着他娶了我姐。他娶是娶了,始终不肯与我姐姐圆房……我姐姐一直在等着他回心转意,想着男人嘛,过两年就知道好好过日子了,结果,我姐没嫌弃他乱来,他是从来没考虑过要回家好好过日子,今天终于不忍了,给了我姐一封和离书。”
说到这里,康宝江叹口气:“可怜我姐姐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平白无故变成了二婚。”
他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跟外人表示姐姐还是清白的。
如此,条件特别差的男人就不会找媒人登门。比如一把年纪的鳏夫,瘸腿结巴的老光棍,或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懒汉……虽然他们上门了他也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亲事,可这种人登门求亲,本身就是对姐姐的侮辱,会影响一家人的心情,能避免就避免。
于是,当天夜里这件事情就以很快的速度传遍了村里,等到第二天的中午,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康宝云已经离开了姚家,不再是姚家的媳妇儿,还知道了姚成晃城里有一个相好,并且那个相好似乎很不堪,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不知道,反正不是清白人家的正经姑娘。
听说这件事情的人都觉得康宝云很倒霉,不过,没人上门安慰,都是私底下议论。
柳翠华不敢面对楚云梨,看见二人进门,她慌慌张张回房躲了,当天夜里就没出来,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起来做早饭。
没有做过饭的人,一时半刻是学不会的。楚云梨被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起身就看见厨房里柳翠华慌慌张张弯腰收拾地上的米。
柳翠华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真的是大姑姐,脸色唰就白了。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这就收拾好,您先洗漱歇会儿,饭菜一会儿就得。”
楚云梨先去井边洗漱,然后走到厨房门口,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烧火。
柳翠华自从那天过后就特别害怕大姑姐,知道她在看自己,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姐姐有事?”
楚云梨点点头:“你都不会做这些,何必勉强自己?反正你和我弟弟没有圆房,回去之后假装在别院住了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你议亲。”
柳翠华张了张口:“我已经嫁给宝江,没有想过离开。”
楚云梨嗤笑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
柳翠华低下头:“之前我确实不懂事……”
楚云梨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被拆穿假孕之后做的事才像是想在这里长期过日子的态度,先前你故意挑拨我们姐弟感情,拈轻怕重,动不动就哭,什么都不干还各种挑剔,压根不像是来做人媳妇,反而像是来做祖宗,不是一句不懂事就能扯过去的。我不是傻子,宝江更不是!”
她一番话说得飞快,柳翠华面色越来越白,似乎是不想回答,她像是没听见这些话般飞快往灶中塞柴火。
“反正我是你们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媳妇,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折腾我,我都不会走!”
康宝江从屋中出来:“姐姐,不要管她。收拾一下,我们去城里吧,给你买点东西。”
康宝云嫁人已经有几年,虽然经常回来,却从来没有在家里过夜。家中属于她的东西只有昨天带回来的那些,确实需要买些。
“你在家里温书,我自己去。”
康宝江一脸不赞同。姐姐刚和离,不知道外头的人会说些什么难听话,他怕姐姐会想不开。村外就有一条大河……一个想不开跳进去,连衣衫渣渣都找不到。
“不耽误你读书,我天黑前一定回。”楚云梨看出了他的担忧,强调道:“爹走的时候,我说过会好好照顾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康宝江眼前霎时红了。
“那……姐姐快去快回。”
楚云梨颔首,瞅了一眼厨房:“别让她做饭了,什么都不会,做出来的东西又不能吃,纯粹是糟蹋粮食,一会儿我让钱大娘过来给你做一日三餐,再让她打扫一下屋子……你别管了,早饭可能有点迟,你吃两块点心垫一垫。”
听着姐姐是事无巨细的嘱咐,康宝江真觉得自己成亲了也没长大,如果他能够独当一面,也不会让姐姐这样挂心。
出了村,楚云梨很快在路旁搭到了去城里的马车,她直奔医馆,买了药后去了赵运安的院子。
隔了一晚上,赵运安有一些小伤口已经结痂,楚云梨重新给他研磨伤药,怕他无聊,把碾子搬到了他旁边。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赵运安含笑听着,就在药磨了一半时,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楚云梨起身,看到是一个中年男人,手臂上套着个篮子,双手端着个砂锅。看着就拿得很吃力的模样。
楚云梨捡起被子将药一盖……康宝云不认识药材,现在不是让人知道她磨药的好时机。直到屋中看不出破绽了,她才打开门。
陈英看见听到开门声,以为外甥的伤只是看起来重,一晚上就已经能下地走动。一抬眼看到,看到是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站在外甥的房门口,顿时呆了呆。
那个书呆子什么时候认识姑娘了?
姑娘都到家里照顾他来了,二人明显关系匪浅,可在此之前外甥提都没跟他提过。
“运安?”
赵运安答应了一声。
陈英看着楚云梨:“这位是谁呀?”
赵运安张口就来:“这是康姑娘,她弟弟已经是秀才了。知道我受伤,特意给我送一些东西来。”
如此,模糊了二人认识的时间,让陈英以为外甥是在学堂中认识了那个秀才,所以才与楚云梨结识的。
“多谢姑娘来探望。”陈英飞快将砂锅放下,又给楚云梨搬椅子。
楚云梨道了谢,去厨房里洗了两只碗过来盛汤。
陈英透过窗户看到女子忙碌,问:“是我以为的那样吗?”见外甥点头,呵斥道:“难怪你小子之前说什么都不肯去相看,既然心里有人,你倒是直说呀,害我忙忙碌碌。”
赵运安不说话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身会被那些追债的人卖掉,是因为赵运城在外头欠了许多的债。而赵运城为何要这么做……是因为婚姻大事。
兄弟两人的舅舅陈英开着书肆,家资颇丰,供养两个外甥读书也不吃力。他有二子一女,小女儿陈苗苗和比兄弟二人小一点,年龄上颇为相配。
陈英有意将小女儿嫁给赵运安……提过一次,却被舅母拒绝了。眼看妻子不乐意,女儿也说只拿赵运安当做哥哥。陈英便没有强求,也怕外甥多想,便到处给外甥张罗婚事。
婚姻大事得慎重,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陈英装作慌张忙碌的模样,并不是想把外甥的婚事仓促定下,而是想让外甥知道自家没有结亲的意思。
赵运安随口道:“之前还没有定下来,她都不乐意亲近我。我哪里好说?万一最后定不下来,岂不是要毁了康姑娘的名声?”
陈英点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成算,就放心了。”
楚云梨拿着两只碗进来,给二人一人盛了一碗汤。
“我就不喝了,在家里喝过了。”陈英将碗推回,“康姑娘,你家住哪儿啊?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们知不知道运安?”
连声问了好几句,他有些尴尬,怕吓着人家小姑娘,温和道:“我的意思是怕你家人不答应这门婚事,毕竟运安父母缘浅,哥哥也和他不亲……你都到这里来照顾他了,你看我什么时候登门合适?”
赵运安无语:“舅舅,这么着急会吓着康姑娘的。”
若是换做普通的女子在这里被长辈询问,怕是真的会羞涩。楚云梨低着头:“我家里只有弟弟了,他不会阻拦我改嫁。”
陈英懵了一瞬:“改嫁?”
赵运安立即解释:“康姑娘嫁过人,只是婚事由男方长辈定下。目的是想给儿子成亲后让儿子收心,可惜事与愿违,那男人始终放不下外头的女人,还为那个女人守节……昨天才写了和离书。”
任何疼晚辈的长辈都不愿意娶一个嫁过人的姑娘,陈英茫然了一瞬,看到外甥正和人家姑娘眉来眼去,遂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