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真的把陈婉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比如她知道给人做工是凭力气赚钱,做得动就有钱,等到哪天做不动了就会被辞退。大女儿的工钱要高一些,但她吃得是年轻饭。等到哪天美貌不在,肯定就会被撤掉。打铁还需自身硬,因此对于男人将剩下的两个孩子送去学艺的打算,她是双手赞成。
陈婉茹在家里学绣花,虽然不用正经拜师但求人家教针法,每一次上门都不能空手,还有,绣花是需要天分的,学不学得出来谁也不知道,陈母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义无反顾的决定供养她……有好多父母对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这样舍得。
当然了,陈母后来很讨厌这个小女儿,此时看到她浑身是伤,陈母很讨厌动手的人,但要说有多心疼,那绝对没有。
对着小姑子,她就更生不出怜惜之意了。
“我帮不了你。再说,我也不是你娘。”
陈姑姑早就猜到了会如此,涕泪横流地道:“嫂嫂,我错了,我以前不该那样对婉晴……再说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又没有真的伤害她……你帮帮我们吧,如果你不给银子,我们母女回去后会被打死的。”
陈母面露不忍:“我帮得了你们这一次帮不了你们一事呀,不可能拿银子养着你们全家。”
银子如果是她自己赚的她都不愿意,更何况这些银子是女儿拿命换来的。再说,别看周深楼殷勤无比,她总觉得周家人憋着坏。
说实话,陈母真的很想拿着现在的这些银子举家搬走。搬到周家人找不到的地方才好。
陈婉茹母女俩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还得从楚云梨受宠说起。
何家老太太以前特别疼孙子,但自从知道孙子不是自己亲生之后,想法就变了。
在她看来,孙子在自家长大,何家给了他一碗饭吃,是救了他的命,孙子该奉养家中众人。以前有什么好吃的她都留给孙子一个人,连儿子都不能多吃。现在不同了,她会买许多好吃的回来跟两个儿子分享,且有点不管不顾。
比如说之前外头铺子里的酱鸭卤鸡卤心这些东西,因为价钱有些虚高,她是从来不舍得买的,偶尔买一点,那也是孙子一个人吃。现在呢,她整只整只的买,母子三人分吃。
何巧宗凑过去会被嫌弃,甚至被大伯动手揍了一顿。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对陈姑姑满腹怨气,对着陈婉晴也没有好脸色,夫妻俩因为年纪还不够没有圆房,根本就不亲近,后来更是互相生出了怨气。
何家之前为了娶陈婉茹欠了不少债,最近大吃大喝又欠了一笔。欠债的人都没有不好意思,债主也不给他们留面子。很快,何家欠了不少债的事情,在整个外城都传的沸沸扬扬。
就在前天,何母去亲戚家里吃喜宴时,还被人指着鼻子问什么时候还钱。之前她是把所有的债都推到孙子身上,在宴席上听说陈婉晴得宠后,立刻保证很快就会还。
她已经想出了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苦肉计。
其实每个人在自己的银子花不完的时候都会特别的大方。不管陈家夫妻如何厌恶儿媳,儿媳都是陈父的亲妹妹。
看到他们母女被打得半死,却只是为了一点点银子。只为了不被纠缠,应该也很愿意把这个窟窿帮何家堵上。
母女俩今日上门,老太太吩咐过了的,如果拿不到银子,回去后还会打她们一顿。
两人已经受不住了。
陈婉茹哭得特别伤心:“姐姐……姐姐……你可怜可怜我吧。你都过得这么好了,怎么忍心看我受苦?还有,我就是说错了几句话而已,长辈做的错事跟我没有关系……”
“我帮不了你!”楚云梨语气平静。
她态度始终如一,哪怕母女俩一挣扎就流了不少血,她的脸色始终没有变。
陈姑姑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不可能从这里得到丝毫的帮助,她哭得愈发厉害。泪水落到伤口上,使伤口的疼痛加剧。在一片疼痛里,她悟了!
就跟多年前自己刚嫁到何家,怕生出女儿,担惊受怕整夜睡不着一般,没有人能帮助自己,如今也一样。
求人不如求己。
陈姑姑缓缓起身,扶着肚子上的伤口,抓起女儿转身离去。
陈母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何家应该不会再打了吧?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不用担忧她们。”楚云梨安抚道,“姑姑当年能够抱一个孩子换掉自己生下的女儿,让何家人疼她这么多年,根本就不是善茬。妹妹她……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却瞒得那样好,也不是乖乖挨打的人。”
果然,当天夜里,何家老太太死了。
她是深夜里去厨房喝水,不知道是不是没站稳,一头栽到了水缸中……等到早上陈姑姑起来做饭发现的时候,人早已经凉透了。
何家有丧,亲戚友人都来帮忙。知道何家欠着不少债,邻居和亲戚们更是自发的凑钱给何老太太买棺材。
凑钱买,自然不会买太好的。
不管丧事是怎么办的,反正老太太是入土为安了,家里还收了不少礼。陈姑姑一点都没有留,做主还了一些债。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老人不在了,树大分枝,客人还没走完呢,陈姑姑就眼睛红肿的要分家。
其实,大房夫妻俩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这些年被何老太太压着供养何巧宗,早已压抑得不行。过去那些年里,二人做梦都想分家后单独住,哪怕没有地方住,出去租房子,也好过留在家里。
“可以分,但是家里的债我可不还。”陈大哥在母亲死了之后,也想到了分家的事,办丧事这天心里没少琢磨。
“那些债是你们二房为了娶媳妇花的,说到底,是为了偿还别人帮你养女儿。这些债你们应该自己还。”
陈姑姑没有异议。
反正背着嘛,能还就还,还不了她也没办法,那些人总不会跑来打她一顿。
只有婆婆才会让男人打她……如今人不在,这日子就能继续过。
就是,过得有点苦!
*
周深楼两天里又看了五六个大夫,说法都是差不多的。让他不要太执着于子嗣,越是着急越是没有,放宽心随缘。
随缘?
缘分这玩意很奇妙,经常一辈子都等不到。周深楼心里明白,自己多半是彻底废了。
他脸色沉沉地从医馆出来,从上马车到回府一句话都没有说,进屋后直接把所有的下人赶走,独自一人坐在房中。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越来越安静。正当他想睡一会儿时,忽然听到了院子外面传来喧闹声,叫来了身边随从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爷去二公子的院子里。”随从瞄了一眼他神情,不敢表露出丝毫看热闹的兴奋,努力把嘴角耷拉下来,声音压得低低道,“二公子定亲了,听说过两天就要上门提亲。”
周深楼皱了皱眉:“是哪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