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是真觉得这门婚事挺不错。
“那边是独子,你嫁过去之后,没有妯娌之间的勾心斗角,长辈也不会跟你们藏心眼……我知道你不愿意是因为他心里有立雪。傻丫头,其实这才是最不应该在乎的事。这天底下互相有好感最后却没能成为夫妻的男女多了去,难道他们成亲之后就不过日子了?李家能够拿出十几两银子下聘,家里肯定还有这么多,你嫁进去,绝对不会吃苦。”
这天底下确实有许多人不在乎感情,或者说,以前只是他们生命里的一部分。再怎么与人刻骨铭心,如果发现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会和自己的另一半过得好。但也有人很在乎感情,非君不娶非妻不嫁,看李东南那模样,就有点这种意思。
正常的年轻人发现未婚妻奔着高门去,负气之下肯定决绝转身。李东南可没有,今日上门还时常往钱立雪的屋子瞧,没看见人还一脸失望。
楚云梨扯了被子重新盖上。
“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你们都已经决定了,嫁不嫁又不是我说了算。”
孙氏叹了口气:“腿疼也该起来帮我烧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楚云梨不客气地道:“全家上下十来口人,他们又没有断手断脚。怎么就非得你一个人忙活?你要干是你的事,反正我不做了。”
“你要气死我。”孙氏眼泪汪汪:“你爹去的那么早,村里的人都说你克父,要是再不勤快一点儿,谁愿意娶你?”
“我已经定下亲事了呀。”楚云梨一挥手:“他们要是嫌我懒,退亲正好,我巴不得呢。”
孙氏:“……”
她又劝了几句,眼看女儿不动弹。再耽搁下去她要忙不过来了,只得赶去厨房。
楚云梨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觉比较浅,听得到院子里的动静一直就没有歇过。以前母女俩干的活,如今只剩下孙氏一个人忙活,能做完就不错了,压根没空歇着。
去了镇上的祖孙三人回来,一路有说有笑。尤其是钱立雪,眼间神采飞扬,满是自得之态。
小柳氏笑吟吟:“嫂嫂,告诉你一件好事。我家雪儿已经和那位杨家公子定亲了,婚期定在两个月后。”
孙氏含笑道:“我就知道雪儿有大造化。”
钱立雪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堂姐,问:“大姐呢?”
“她腿疼,膝盖也疼,在屋里躺着呢。”孙氏摇摇头:“那丫头不听话,还跟我吵了几句,气性大得很。”
最近天比较热,一家人出去一趟回来浑身都是汗。小柳氏打水洗脸,闻言笑道:“嫂嫂,不是我说你,这孩子该训就得训。惯子如杀子,尤其妮子他爹去得早,这克父的姑娘再不孝,谁敢娶?”
孙氏眉头紧皱。
柳氏听了一耳朵,没放在心上,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会儿杀只鸡来炖。”
孙氏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怕是有点晚。”
村里人过日子,那都是能省则省,夜里一般是不点烛火的,天黑就上床睡觉。这个时辰跑去杀鸡,要烧水拔毛,等炖熟了,天肯定已经黑透了。
恰在此时,去地里的祖孙也回来了。听到要杀鸡,钱家唯一的孙子立新立刻欢喜起来:“晚就晚一点嘛,家里又不缺那点灯油。。”
缺是不缺,可这过日子能省则省,不能抛费。柳氏看着长媳,一脸不悦:“让那丫头起来烧水。你去忙活着杀鸡拔毛,半个时辰就得了。”
孙氏不敢说叫不起来女儿,颔首:“我去抓鸡!”
说完就跑了。
一群人在外头这么吵。楚云梨想睡也睡不着,不过,她没打算起身。
她没出现,院子里的人立刻就发现了,毕竟孙氏一个人是真的忙不过来。
“妮子,别睡了,赶紧起来。”小柳氏扬声喊:“躺了一天还不够啊,怕不是福气来早了。你爷奶都没这么躺过。”
楚云梨出声:“我脚疼,起不来。”
“老娘又没让你跪。”柳氏没好气:“死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么好的婚事,你非要折腾。要是李家真的退了亲,我掐死你。赶紧起来干活,否则就别吃晚饭。”
楚云梨不吭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家子那么多人,不是缺了钱立妮就吃不上饭。最近这几天地里的活儿也不忙,全都在院子里闲着呢。
天黑之前,饭菜终于上了桌。几年的老母鸡很肥,炖了一大盆。
今天定下了钱立雪的婚事,一家人都很欢喜。有好吃的,都坐在一起大快朵颐。
孙氏知道女儿没来,又不敢提。一次次的往房子的方向看。
小柳氏看在眼里,假作不知。
钱老头啃完了一只鸡腿,发现大孙女不在:“妮子还没起来呢?”
柳氏没好气:“都不干活,吃什么饭?”
此话一出,被钱老头瞪了一眼。他吩咐孙氏:“给她盛一碗肉,把饭送进去。”
孙氏松了一口气,取了个碗盛汤,却不敢夹肉,又拿了一个小馒头。
钱老头见了,皱眉道:“这么多肉,给她夹一点。”
“她躺了一天了,吃了肉不消化,小心闹肚子。”孙氏随口说完,将饭菜送进屋,没好气道:“都给你送到嘴边了,赶紧起来吃了吧。”
楚云梨翻身坐起:“我听见了,是爷爷让送的。”
“那又如何?”孙氏忽然就有些暴躁:“我知道你嫌弃我软弱,嫌弃我没本事,嫌弃我不争取。可你以为我就愿意干活?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你。否则早就改嫁了……我是想着我走了之后,你肯定会被欺负,所以才留下来的……”
楚云梨喝完了一口汤,头也不抬地道:“你留下来这么多年,我也没少被欺负。所以,别说为了谁的话,你想改嫁就改嫁,我不拦着你。”
孙氏气得嘴唇哆嗦:“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所以嫌弃我。当初是谁抓着我的袖子让我别走?”
这件事情,钱立妮从小到大没听少听她念叨。当时孙氏新寡,娘家那边来接她,想让她回家散散心,当时钱立妮听了婶娘的话,以为母亲这一去就再不回来,那是哭着叫着不让走。
孙氏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来的楚云梨不知道,但事实是,她这些年并没有护着女儿,甚至刚才院子里那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人家长辈都愿意照顾着钱立妮,反而是孙氏自己觉得女儿不配。
包括干活也是,老两口吩咐她做事,做不完就话实说嘛,她可倒好,非得压制女儿。拉着钱立妮没日没夜的干,完了还嫌弃女儿太老实。
“你今年也才三十出头,不耽误改嫁。”楚云梨靠在床头:“就算你过去那些年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的,现在我已经定了亲,最多明年就会嫁出去。这院子里没有需要你护着的人了。”
孙氏气极:“死丫头,胡说什么?”
“村里的人都说我克父,我不知道这传言从哪里来的。”楚云梨垂下眼眸:“你再嫁一个,好歹也是我继父。看看他会不会死。”
“闭嘴!”孙氏呵斥:“我看你是躺糊涂了。简直胡言乱语。”
她转身就走。
楚云梨看着她的背影:“我记得还有人说你克夫……”
孙氏大怒,将手里的碗扔了过来。
楚云梨侧头一让,碗砸在床柱子上又滚落在地,然后碎成了渣渣。她一点儿不害怕,继续道:“二房对我们母女那么刻薄。难道你还真的指望立新给你养老送终?”
孙氏嘴唇哆嗦,转身就走。
母子俩在屋中的这一番争执,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的人肯定是听见了的。孙氏出门后,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及此事。
吃了晚饭收拾一下就睡觉了。因为今天的晚饭太迟,吃完后厨房里一点都看不见,所以都不用洗碗。孙氏摸黑回来,躺下就睡。
楚云梨也没找她,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都在为钱立雪的婚事做准备,柳氏还去镇上的布庄打了招呼,让他们买些特别好的料子,又找了有名的绣娘,让她帮忙绣嫁衣。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楚云梨却始终不干活,孙氏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怎么都使唤不动女儿,只能暗自生闷气。
而钱老头不知道怎么想的,会在其他人骂楚云梨时出言阻拦,只要他在家,就会让人给楚云梨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