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夫妻,蒋慧心知道该怎么应付他,当即装作饿晕了一般闭上眼睛。也是她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没有东西吃,闭着眼睛比睁眼要省力一点。
唐明山再次离开了。
他必须要为儿子找到药。
不过,他本身有伤,压根就走不快。
*
林家安将婚期定得比较急,到了日子,他请了城里最好的迎亲队伍。
楚云梨的嫁衣是京城最时兴的料子风华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嫁衣上绣工精湛,花朵栩栩如生。巷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先前他们只以为小丫比自家富裕一点,后来看到她准备嫁妆,才知道她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富。可现在……他们觉得这夫妻俩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不过,夫妻俩越来越富,对他们的态度却没变。林家安准备好的院子里早已摆上了喜宴,菜色上佳,大厨手艺不错,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婚事挺顺利的,巷子里的邻居回去后都在说这事,深觉自己见了世面。
“那屋子真的就跟画上的一样,听说椅子都是红木……”
“何止,桌椅板凳凡是木料做的,都是上好的红木。其实这还是最便宜的,你没看屋中的那些摆设,还有一些是前朝的古画呢,一张就价值连城。”
这些话落入酒大娘耳中,只觉得特别难受。先前她一直以为林家安是个穷鬼,再无翻身之力。要把小丫聘回来,纯粹是不想让林家母子好过。也是小丫不给她面子,她想把人弄到眼皮子底下来教训。最重要的是,她看中了小丫的宅子……可惜林家安太凶,小丫也豁得出去,愣是给闹黄了。
听说两人即将过上好日子,酒大娘的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林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在儿子儿媳的事情上,她从不参言。夫妻俩让她住在内城的新宅子里,她就乖乖住着,最近想要学古琴,儿媳找了人回来教导。
当看到琴师出现,林母吓一跳。私底下问了儿子请琴师的价钱后,连连拒绝。眼看拒绝不了,便一心扑在了琴上。
要是学不好,那些银子可就打了水漂,这怎么能忍?
唯一一件让林母心头犯嘀咕的事,都是新婚的小夫妻俩非要搬到原先的宅子里住。
那破宅子有什么好住的?
林母猜到二人有目的,又不知道目的为何。不过,这两个年轻人都很有自己的想法,用不着她操心。
*
要说两人为何要住在林家宅子,自然是为了对付罗家人。
事还没办完呢,怎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新婚第三日,两人回到了巷子里。邻居们看见之后,纷纷上前来打招呼,有几个嫂子还撸袖子帮她打扫院子。
正干得热火朝天,门口来了人。
来人是唐明山,他求助了所有人,只借到几个铜板,连填饱肚子都不够,眼看儿子的伤都开始化脓,他大着胆子过来了。
刚到巷子外,就听说两人成亲搬到城里的事。他还以为自己这一回要跑空,不死心的到了跟前,才发现人已经搬了回来。
“小丫,家里出事了。”唐明山的腿受过伤,先前好好养着,走路只是微跛,最近他忙里忙外,吃不好睡不好,已经彻底变成了跛子,还有他肚子上的伤,痛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佝偻如六旬老头。
楚云梨目光落在他花白的发上:“不用跟我说,我不会帮。”
唐明山:“……”
他还想纠缠,林家安上前一步:“我跟小丫成亲,事前都没有告诉你。若你还有脑子,就该知道我们的意思,何必凑上来讨人嫌?”
两人正说着话呢,巷子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是刘喜财,他听说女儿婚期定下,一直在家里等着二人上门……就算不认他,那只当个亲戚来往,也该给他送一封喜帖。
等来等去,到了大喜之日,还是没有看到人。刘喜财有些生气,装作不知,跑去找了兄弟喝酒。这一喝就是两天,今日才醉醒。
他实在舍不得这个聪慧的女儿,这才主动上门……只要有来往,他们就还是父女,等他老得动不了,女儿不会不管他。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唐明山,刘喜财顿时就气笑了,几步上前,一把将人揪住。
“你还敢来找小丫麻烦,胆子可真大。”
唐明山吓一跳。
他已经从儿子口中得知,挨打的时候刘喜财就在旁边。或者说,就是刘喜财让他们帮忙揍人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来借一点银子,要还的。”
刘喜财将人狠狠一推:“老子今天不动手,怕吓着我闺女。滚。”
唐明山连滚带爬,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跑走,很快消失在了巷子里。
在刘喜财出现后,有些胆小的邻居已经悄悄退去,看热闹的人都退到了远处。
“小丫,你成亲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来跟我说?”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跟你只是认识,也没有深交。不好下帖子。”
“小丫!”刘喜财语气加重:“我是你爹,虽然我没养你,可我给你准备了嫁妆,是真的把你当做女儿。你这样,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楚云梨不为所动:“如果你儿子好好的,也不会……”
“不管他好不好,你都是我的女儿。”刘喜财皱了皱眉:“凭我家的银子,只养两个孩子一点都不难。”
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吵架,女儿刚成亲,这时候开吵,会让这份喜气打折扣。他叹了口气,掏出了一个荷包递上:“这有二十两银子,算是我这个做爹的一份心意,留着吧!”
“我不要。”楚云梨再一次强调:“你不是我爹。”
刘喜财皱眉,他以为自己拿出了真金白银之后女儿多少会改变态度,结果还是这样冷冰冰的。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不是念着小丫脾气硬,吵起来与父女感情无异,他真就要出声训斥了。忍了又忍,他将手中的荷包粗暴地放在桌子上:“我放这了,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语罢,大踏步离去。
刘喜财一想到女儿那态度就生气,都怪唐明山那个混账,若他对孩子好一点,小丫也不会满心怨恨,连亲爹都不肯靠近。
一出巷子,他看到了路旁蹲着的唐明山,满腔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发泄处,上前一把将人推倒在地:“你赖在这里做甚?是不是还想找小丫麻烦?”
唐明山:“……”他哪里敢?
留在这里,是想等刘喜财离开之后,再去问小丫借银子。
“没有没有,我是身上的伤太痛,走不动。”
刘喜财是为了泄愤,才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抓着人就是一顿揍。收手时,地上的唐明山动弹不得,他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等到刘喜财离开,已经是一刻钟之后。唐明山忍不住哭了出来,你哭的伤心,忽然察觉到面前有人,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双女子所穿的布鞋。
酒大娘居高临下看着他:“想报仇吗?”
唐明山点头又摇头。
报仇肯定是想的,但他不敢啊!
“我可以找人给你们父子治伤,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酒大娘弯腰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林家安不是个好东西,你找个机会,给我把他们家的房子点了。”
唐明山:“……”
“杀人放火的事我不干。”
他嗓子哑得厉害,酒大娘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明白,冷笑一声:“那你就躺在这等死吧。”
唐明山一把拽住了她的鞋:“我走不动。就算想点火,也有心无力。”
“废物!”酒大娘没了耐心,转身离去。
唐明山眯起眼,央求巷子里出来的人将他抬去林家门口。
楚云梨听到敲门声,看见了地上又添不少伤的唐明山,煞有介事地道:“你旧伤未愈,又被人打成这样。不好好养着,怕是于寿数有碍。”
“我有事跟你说。”唐明山哑着声音:“刚才有个老婆子让我烧你房子。”
楚云梨一想就知道了是谁:“你敢烧吗?”
“我不敢。”唐明山苦笑:“看在我给你报信的份上,你借我一点银子吧!”
楚云梨漠然看着他,抬手关门。
唐明山一把拦住:“去看看你娘,她想见你。”
这也不算是瞎编,蒋慧心这两天开始说胡话,一直念叨着小丫小丫,还说对不起来着。
楚云梨来了兴致:“她现在如何?”
“不太好。”唐明山声音艰涩:“熬日子罢了。”
过去那些年里,他对蒋慧心态度不太好,一直记恨着她给别人生女儿的事。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眼睁睁看她去死,如果他手头还有客栈,每日有进项,一定会帮她请个大夫。
可惜,他自顾不暇,走投无路想要将蒋慧心卖了换银子,结果却卖不掉,心中难免嫌弃她废物。
不想看她死是真的,嫌弃也是真的。他心情就是这么复杂。
桥洞中,到天快黑时,里面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蒋慧心昏昏沉沉间,觉得自己大抵熬不过去,她想喊人,努力半天却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隐约能够听到不远处母亲的呼噜声。
却有脚步声过来,蒋慧心很是紧张。因为儿子身受重伤,唐明山就经常在外头闲逛的缘故,不止一次有乞丐过来想要占她便宜。